第225章
“我们送你去学校是为了学习,不是交朋友的,放学就给我赶快回家看书。” “明天就要考试了,你还敢开电视?遥控器给我!” “你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胖吗?不要再吃了,赶紧放下碗进去做题。” …… 窗外春光正好,几个小孩子大笑着跑过,惊起枝头雀鸟。 七岁的鹿池面无表情起身,拉上窗帘。 陪伴他度过无数深夜的台灯亮起。 他重新坐下,对着好像永远也写不完的练习册发了会儿呆。 很快,头顶的监控中传来父母的训斥声,他回过神,机械的拿起笔,继续做题。 父母特意买的学区房,鹿池上学的路不算长,步行十分钟就能到。 书包太沉太沉,压得人喘不过气。 鹿池走的很慢很慢,背微微弯着,仿佛背了一块石头。 身边不断有人经过,他们彼此嬉笑打闹,一眨眼就越过了他,轻盈得像小燕子。 他看了他们的书包一眼,收起脸上的羡慕,擦擦汗,继续走自己的路。 冷不防的,有人不小心从后面撞到了他。 力道并不大,可他还是摔倒了。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是个和他一样大的小女孩,扎了马尾辫,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 她伸手想拉他起来。 ——没拉动。 她不信邪,使出全身的力气,脸也涨得通红,还是没拉动,夸张的睁大眼: “你书包里是装石头了吗?怎么能这么重?” “……没有装石头。” 鹿池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只是一些书而已。” 她匪夷所思:“你为什么要背这么多书?” 鹿池拍拍身上的灰尘:“因为我要看。” 很简朴的回答。 她无言以对,只好道: “这个算是我的道歉,我先走了。” 说完,她递给他一颗纸叠的蓝色星星,脚步轻快的离开。 发尾一晃一晃的,俏皮又活泼。 鹿池看了眼她身上的校服。 和他一个学校的。 他收回视线,望向手上的星星。 再三犹豫,还是把它藏进了书包最深处。 可当天晚上,它就被妈妈翻了出来,当着他的面扔进马桶冲走。 水声哗哗作响,蓝色星星消失在水流中。 妈妈呵斥着他回房立即做作业。 鹿池垂着脑袋转身,一步步走回自己的房间,机械的拿起笔。 今天的题很难,算了半天还是算不出正确答案。 他放下笔,对着监控道: “我可以去上个洗手间吗?” 得到允许,他踱步出房间,却没有像刚才说的那样去洗手间,而是去了杂物间。 他从不起眼的角落拖出一个箱子,打开盒子,拿出一排黑巧克力塞进嘴里,大口咀嚼。 箱子里还有很多其他的零食。 他一样一样的拿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不断的往嘴里塞着东西。 直到胃开始剧烈胀痛,他猛地跑去洗手间。 他打开水龙头,在嘈杂的水声里将方才吃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 随后,他收拾好这一切,洗了把脸,面色如常的回到房间。 继续做题。 监控里,父母不满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嗓音嘶哑:“拉肚子。” “让你少吃点垃圾食品你偏不听,以后零花钱减半,看你还怎么去买这些东西吃!” …… 鹿池又遇见了那个给他蓝色星星的女孩子。 在学校里。 她和几个女孩子在跳绳,脑袋上的马尾辫跟着一甩一甩的,隐约中还有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铃铛。 鹿池抱着作业本站在台阶上看了很久。 他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能笑成这样。 只是跳绳而已,没有考到第一也没有被老师夸奖,有什么可高兴的? 很快,他知道了她的名字。 姜珥。 一个奇怪又拗口的姓名。 他偷偷试着叫了几次,总是不习惯这别扭的发音。 算了,反正,他大概没有叫她名字的机会。 可过了一段时间,他又和她遇见。 这一次,可以叫她的名字。 “我只是迟到了一小会儿,就放过我这一次吧。”上课铃早已响起,她可怜兮兮的扒着栏杆。 鹿池扫了眼身边的教导主任,眼观鼻鼻观心,拿起记录表: “姓名。” 她耷拉着肩膀,“姜珥。” 他写下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名字,侧身放她进去,顿了顿,补充道: “姜……珥,你红领巾没戴,还要再扣一分。” 她哭丧着脸:“我谢谢你的提醒。” 鹿池嘴角微微上翘,“不客气。” 从那以后,他对于执勤这件事莫名积极,遇见她的次数也一次比一次多。 他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睡懒觉睡过头这么多次。 她父母不会催促她吗? 她不怕迟到后挨骂吗?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鹿池开始留心观察她。 有人和他做了一样的事。 傅听寒。 每次考试总压他一头的傅听寒。 早上迟到的不止姜珥一个。 还有他。 不过,他显然是故意的。 鹿池想,又一个奇怪的人。 他和这个奇怪的人做了朋友。 第一次,他在学校里也有了可以说话的人。 鹿池很高兴。 又一次考试。 父母放话这次必须考第一,否则就不要回家。 他实在太害怕,偷偷作弊了。 可最后,第一还是傅听寒。 “我们给你报了那么多补习班,请了那么贵的外教,你居然连傅听寒那个野种都考不过?!” 他麻木的听着,忽然魂飞天外的想到: 姜珥这次考了全校倒数,她的父母也会骂她吗? 他想不出来,于是,第二天特意早早等在校门口。 铃声即将敲响时,她匆匆跑来。 脸上满是惊喜的笑,脆声道: “我这次没有迟到!你不许记我的名字!” 貌似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鹿池侧身让路,睨着眉开眼笑的她,不知怎么的,脱口问道: “你昨天回家挨骂了吗?” 她茫然:“为什么要挨骂?” 鹿池提醒:“考试。” 她恍然大悟: “这个啊,我爸爸说只要努力过了就好啦,下一次继续加油争取进步,不算什么大事,没必要骂我。” “……” 原来没有考好并不算什么大事。 鹿池鼻尖陡然一酸。 密密麻麻的委屈漫上心头,几乎逼出眼泪。 而这股情绪,在见到像山一样始终压在他头上的傅听寒时,达到顶峰。 他把生平最尖锐的话送给了他。 从此,他又成了孤身一人。 那一天,傅听寒和鹿池,都失去了唯一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