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是棱角分明的玻璃碎片。虽然晶莹剔透,但藏在心里却容易被划伤,虽然再也拼不回原来的模样,但终究是过往,破碎了的过往。 如果一定要问的话,我宁可说“相信”,我相信他是真心的待我。即便我依旧看不清藏在他眼里的光芒,即便他并不像期望的那样懂我,但是我相信,相信他。只是,唯独差了一句“我爱你”。 雪妮趴在课桌上端倪着乐莫宣,置时空于虚无,任思绪于今昔。 “这位同学分析得非常正确!这是八十年代、20年前的一道题,现在容易了,说明时代进步了,大家比较强了!”《微积分》课上慧明先生对那位筒子的回答非常满意,从而引发了感慨。 大家云山雾罩地琢磨着“解出题”与“时代进步”之间的玄妙关系。雪妮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睛笑得很开心。自从听过这大爷的课,她觉得自己年轻了好几岁,所以偶尔会抽空来听一听,有效地节省了去茶馆听相声的钱。 当然,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乐莫宣看了看雪妮,果然今天穿的裙子特别的炫目,只是依旧猜不出这丫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想了许久,也没有满意的生日idea。送礼物的话,感觉有些单调;生日party的话,感觉有些无趣;若是走温情路线,他又不忍心再惹她落泪。真是个难题!索性,不如就问问雪妮到底想要些什么。她只是说要他来完成她的一个梦,却什么都没再提。 “下节课是《微观经济学》,上完我们就可以去过生日了。”莫宣拉了拉雪妮的手说道。今天是她的生日,却还要她等着他下课,莫宣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啊?关于经济学的课啊……”雪妮对经济这东西向来一窍不通,一沾钱就不识数,纵使她数学成绩一向很好。“我还是先走吧,你下了课再叫我。”一想到那些繁琐的数字、“地中海”的经济专家,她就有种窒息感,在此睡觉都嫌吵闹,不如立即遁了,四处转转,调戏一下旧友。 雪妮去找赵舒乐,和她进了宿舍,聊起天来。半年不见,她虽胖了许多但气色却不是很好,面露神伤。对于最近舒乐和林川闹分手这件事情,雪妮并不感到诧异。这些年来他们不知分了多少次,不知闹出多少分手的理由,甚至会无缘由分手,但哪一次能快刀斩乱麻的成功分掉呢? “这次是真的分了。”舒乐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 “我们失去了一个孩子。” 雪妮一个没坐稳,差点从椅子上溜了下去。她托着下巴、张大了嘴,想说的话太多一时不知先说什么好,在大脑罢工7.6秒后,糯糯地问了一句:“那……你身子养得怎么样了?”说完这话,一瞬间雪妮就后悔了,瞧那丫的胖了一圈的脸就知道没少进补。“不对啊,那你们更应该在一起了!都经历了那么多事的老夫老妻装什么嫩,耍什么小孩子脾气啊?” “自从出这事……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她皱起眉、抬手比划着,竭力地想要表达出那种感觉,却有些词穷,想了想继续道:“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彼此。你懂吗?” 雪妮迟疑着,摇了摇头,吸吸鼻子说:“如果是我……我会尽力留下那个孩子。”那一定是莫宣的,她最爱的男人的,怎么舍得不要,纵使会遭遇很多的艰辛,可是想想都觉得很幸福。 “我没你那么有勇气,更没你那么不可救药。爱情,不过是一瞬间的感觉,时间久了沉淀下来的都是缺憾。”她凝视着雪妮低垂的睫毛,似有嘲笑地说道。 “你们还是多给彼此些时间吧,先不要做决定,免得将来后悔。毕竟,这么多年了,多不容易啊!”雪妮起身踱步至窗前,有些遗憾。他们在一起得太容易了,自然不懂得珍惜。两个人能够在一起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而她吃了多少的苦头才和莫宣在一起。有一天他若真的不要自己了,那又该如何面对呢? “你知道吗,我想要更多。”雪妮眺望到一抹无比熟悉的身影从操场方向走来,一颗心摇摇欲坠。 “你们不已经在一起了吗?”舒乐有些不解,问道。 “不一样的。我要的和你要的不一样。”雪妮转过头郑重其事地说道:“你要先相信爱情,它才可能存在。” 舒乐抬眼审视着雪妮,忽而回手拿起一个靠垫朝她丢了过去,叫道:“滚蛋!小屁孩自己一边寻找耐情去,姐我还要过现实的日子呢。” 雪妮接过靠垫,瞥了瞥眼问道:“那位呢?”她才想起已经和秋凝失去联系很久了。 “感受耐情去了!” “她真能找到那童话般的爱情?”雪妮满脸惊异,万万想不到秋凝真的可以找到能完满她爱情童话的男朋友。 “这种事情,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舒乐耸了耸肩说道。 雪妮见莫宣快要走到楼下了,就别了舒乐,欢欢喜喜地去过生日。 “来这里?”乐莫宣抬眼端倪着闪烁的霓虹灯和玻璃窗里面扭动着的人影。 雪妮笑靥如花地点了点头,说:“我希望第一次来酒吧是和男朋友一起,然后我们装作是陌生人。”她忽闪着长长的睫毛,剪辑着面前这个男青年的每个细节,“再然后我们聊天、喝酒、跳舞、相互调戏,重新认识彼此……” 乐莫宣不可思议地看着雪妮,拉了拉她的手,板着脸怪罪道:“亏了你想得出来!这么爱玩……” “好不好嘛?你是我的第一个男朋友,也是唯一一个。”雪妮仰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莫宣祈求道,鼻尖在他早上刚刚刮净胡碴的下巴上蹭来蹭去的。 乐莫宣终于装不下去了,严肃的脸如化开了的冰,浮起莲花般的笑容。那一刻,他幸福得以为他就是她唯一的男朋友,她就是他最后一个女朋友。 她翘着闪亮的红色高跟鞋很妖娆地坐在吧台前。他弯下腰,伸出手,抬头问道:“这位美女,我可以邀请你跳支舞吗?”她有些惊讶,红了脸,犹豫起来,但还是将手递了过去。 他们徜徉在舞池中,舞得很随意,毫无章法。彩色的灯光在头上闪来闪去,映出变化莫测的容颜。她对他说,喜欢他这样子的男生。而他则对她说,自己有一个很调皮、像小猫一样爱耍赖的女朋友。他夸她的裙子很fashion(时尚),她则告诉他,若是留一点小胡碴会很man(男人)。她和他讲自己喜欢的菜肴,而他则和她讲自己经历过的趣事。他骗走了她的一个抹茶冰淇凌球,而她则抢走了他剩下的半瓶啤酒。 他们说笑,他们调戏,他们倾诉,但是他们并不在乎过去,更不用顾忌未来。他们仿佛是从异世界穿越来的,在这里没有任何身份、没有任何属性、没有任何牵连。他们只是自己,只做自己。 “我好希望这是真的!我们要是这样子邂逅该有多好,不会太早、不会不恰当、不会太沉重。所有的一切都是轻快的……”雪妮抱着莫宣的手臂,出了酒吧沿着河徐徐地向前走着。 “傻瓜!梦想与现实永远都是有差距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把握现在,知不知道?”他紧了紧雪妮敞开了的领角,呵着白色的哈气说道。顷刻间,过往的一幕幕在冬夜的天空中回放起来。他有些恍惚,感觉自己明天还要早起去上学。可是,就这么一低头,便看到了依偎在肩膀上的她,那个倔强的小女孩长大了,却依旧还是那么的执拗。 他们止步在桥上,面前是凝结成冰的河面,那一刻,奔流不息的悲喜也凝合成了永恒;远处是灯火辉煌的城市,万家灯火点亮的不是家人的温情,反而是那些游子的落寞;身后是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不知道那些匆忙能不能带走心底的清冷。雪妮仰起头,一眼就看到桥头柱上的雕像,人头马身仰天拉弓。这竟然是射手座的雕塑,自然代表的是光明,就如同射手座的他带给自己的感觉一样。 “我喜欢这个地方。在这里,我可以面朝未来、背向过往,还可以有更多的思考和感悟。” “你总是胡思乱想的,很容易变老,变老就丑了。”莫宣抬起头仰望着那尊射手座雕塑,目光深邃,回应道。 “我多希望自己可以看懂你眼里的每一种目光,多希望你可以懂我,多希望你可以把所有的开心不开心都分享给我,就如同我和你倾诉那样。”雪妮细细揣度着他的神色,有些忧伤涌上心头。她想起很多过往,很多的疑虑依旧如刺般插在心上。可是她不敢问,因为害怕失去。如果失去了那份“相信”,也就永远地失去了他。 “你说,我们要是就这般的相识,没有那些前缘该多好啊。”雪妮靠着莫宣的肩膀喃喃道。 无数个夜晚,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一道道地裂开,一段段梦魇绵绵无期地骚扰着她的睡眠。可是,她要把伤痛的记忆当纪念品珍藏,因为这是那时的全部。毋庸置疑,他给她的伤痛证明了他的存在,他于她的意义深刻而无可代替。 雪妮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颤抖:“你说,那时候我才十五岁,还什么都不懂,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那么残忍?你说,我们可以一直走下去吧……” 乐莫宣揽着她的手一颤,有些莫名的东西如虫蚁般开始侵蚀他的心,疼痛难忍。他深吸了一口气,侧过头,在她的耳边轻语道:“会的。你知道吗,你素颜的样子最美最清纯,在我的面前无需修饰、掩饰。你知道吗,我其实最见不得你的眼泪,它会让我自责、痛恨自己。你知道吗,有些事情并非是看到或者自以为那样的。你不是我,没有办法知晓我的感触。” 可是,即便是自己,就一定会知晓吗?那些潜伏在内心最深处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