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天又收到了三家夜总会的邀请。”上完晚自习，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放学回家的路上，李崖向我们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五家夜总会请我们去演出了。而且每场的价格已经提到了200元。大家讨论一下，要不要去？去了演什么？”杨青对李崖的消息进行了补充，像极了我多年以后遇到的刚接到大单的乙方项目经理。 　　 “但是，那些夜总会安全吗？”王宣表现出一贯的谨小慎微。 　　 “夜总会能坏到哪儿去啊，无非就是黄赌毒，他们在台下，我们在台上，我们和他们根本就没关系。”杨青迟疑了一下说道。 　　 其实在我们那个小小的江岸市，夜总会并不多，总共只有十几家。门外的招牌和电视上演的差不多，估计里面的装饰也差不了多少。我们是学生，从来没进过除了渔火歌舞厅之外的任何一家娱乐场所，但学生也是有想象力的，总能在大脑中勾勒出夜总会应该有的样子。杨青似乎也和我一样，早就勾勒完了。 　　 这样的议题其实根本就不需要讨论，每天200元的价格对我们这几个中学生来说，已经算是巨款了。就算是每人只分到50，每月工作30天，每人也能分到1500元呢。而当时我们那个江岸市，房价也不过每平米2000元，每天只工作一小时，就能拥有与工薪阶层一样的收入。以后在外面吃吃喝喝就再也不用向爸妈伸手了，财务独立，自由又体面，这样的诱惑，反正我这个天王是经受不住的。另外三个天王果然也败下阵来。 　　 正当我们犹豫着会不会暴露身份影响学习的时间，那五家歌舞厅又发来的最新要求，只要假面演出，演出时间在晚上的十点到十一点。而我们下晚自己的时间正好是晚上九点半，时间正好，报酬也正好。 　　 但我们还是把第一场假面舞会的启动仪式，定在了渔火歌舞厅。 　　 “女士们先生们，再过一分钟就是大家期待已久的假面时间。请大家戴上面具，放飞自我。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你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你家住哪里。你可以在面具下故作矜持，也可以在面具下肆意发挥。一段舞蹈之后，我们将熄灯一分钟，在这一分钟之内，请大家离开自己的位置，不要让你的朋友认出你，而你，可以和现场的任何一位朋友一起狂欢，现在我宣布，假面时间，倒计时，五、四、三、二……。”主持人还没喊到一，我和杨青就已经戴着面具站在了舞台上，音乐响起，我俩翩翩起舞，深情对视。 　　 “啊……”不知是谁尖叫一声，灯灭了，除了舞台，全场的灯全都灭了。 　　 如果换作是我们上晚自己的时候灯突然灭了，那么在“啊”的一声尖叫后面会伴有阵阵欢呼声，接下来的场面将是纸团满天乱飞，桌椅噼啪乱响，几乎所有同学都会离开自己的座位冲出教室，那里有更多兴高采烈的同学。 　　 但是今天，我们却没等到期待中的效果，“啊”的一声过后，现场并没有欢呼没有纸屑。只有纷纷点亮的手机屏幕和一张张被屏幕照亮的脸，每个人都异常平静地望向舞台，此时，全场只有一盏灯，就是打在我与杨青身上的追光。 　　 “嘻嘻，我们是全场的焦点。”杨青隔着假面对我一笑，突然一把将我推开，消失在了黑暗中。头顶的追光似乎愣了一下，马上又在舞台上胡乱转了起来。众人的眼光也随着追光四周乱转，足足过了五秒，才在舞台的一角找到了藏在幕布后只露出一张面具的杨青。 　　 杨青戴的是狐狸面具，面具后面的双眼在追光的映射下闪闪发亮。现场的空气凝固了，一丝声音也没有，似乎每个人都被淹没在了那双会笑的眼睛里。三秒后，面具下红唇轻启，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来啊。” 　　 “刷……”另一道追光准确地打在我身上，台下观众的眼睛齐刷刷望了过来，我觉得我必须得动一动了，否则就真的很尴尬。我故意做出笨拙的模样，用手指指杨青，再从观众席里地找到一张被手机屏幕照亮的脸，露出询问的表情。 　　 那是一张漂亮女孩的脸，刚戴上面具，正在用手整理面具后面的松紧带。面具女孩我望过来，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又使劲点头，从面具后露出鼓励的眼神。 　　 “嘿嘿。”得到观众的鼓励，我做出信心满满的样子，随意做了几个舞蹈动作便望向杨青。此时，没有音乐，周围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我冲向杨青的那一刻。 　　 但我并没有冲向杨青，而是一转身冲向了那名鼓励我的女孩。惊慌失措的女孩被我拉到舞台上一脸无辜。本能地用双手去挡脸。 　　 “姑娘，你不用挡脸，没人知道你是谁，尽情地跳起来吧。”几句标准的普通话响起，现场灯光齐刷刷亮了起来，女孩张开双手，面具下的嘴唇向上一翘，笑了。 　　 “哼！”舞台上同样被灯光照亮的杨青孤零零站在一旁，一跺脚，再哼一声，惹得观众哈哈大笑。 　　 “蹦擦擦，蹦擦擦。”音乐响起，如果要问我此时最佩服的是谁，我猜“音响师”三个字会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他总是能在最合适的时候找到最合适的音乐。来舞厅的人其实没几个是会跳舞的，想在舞厅看到优美的芭蕾或者欢快的拉丁，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但华尔兹是个例外。 　　 “谢谢你！”面具女孩非常聪明，只用七八个小节就跟上了我的舞步。一曲终了，还不忘向我说声谢谢。 　　 “狗男女！”两个柔柔的女声同时在我耳旁响起，把我的视线从跑下台的面具女孩身上拉了回来，与此同时，我的身体也随着自己的耳朵被两个女声的主人揪到了后台。 　　 “摘了面具吧，表演结束了。”杨青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戴上面具吧，到舞池去找她。”王宣也似笑非笑看着我。 　　 “她是谁？”我有些莫名其妙。 　　 “不知道！”杨青王宣一起摇头，一起望向舞池。舞池里已经乱成一锅粥，面具女孩早已被淹没在了一大堆面具里。 　　 “或许，藏在面具下的日子，才是真正的生活。”一句富有哲理的男声冷不丁在耳旁响起，是李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