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平淡的像是一杯白开水。 转眼间已入深秋,四中的林荫大道在夏季还郁郁葱葱,一片繁隆,现在只剩凋零的法桐叶子铺的满路都是。一场秋雨下来,更显得凉意逼人。 三八线仍旧笑傲于旧式的课桌中间,三八线两侧的人也依旧互相仇视,所谓的前嫌尽是,天下太平,原来只是理想主义者的空想而已。 因为下雨的关系,周一回校,邹学宜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宝马”转而搭起了公车。雨伞收起,甩甩背包上的水滴,她捡了一处坐下,车上全是自己熟悉的同学,一会儿就有人讨论起了刚看的电视剧。女孩子叽叽喳喳,男孩子佯装很烦,又是一阵吵闹。简曦就坐在学宜的身后,她最近迷上了QQ聊天,昨晚更是奋战到很久,学宜问她和谁聊那么久,兴奋的人反而静下来,笑而不答。学宜眯眯眼,就她和江一楷那点破事儿也不值得她去多想。她脑袋有些昏昏沉沉,昨晚家里的“小白雪”生病,她守到半夜,两点多才睡下,因此脑子有些不够用的。 小白雪是雪泥的心肝宝贝,一条西高地白梗犬。因为通体雪白,又娇小可爱,所以被称为小白雪。雪泥去到外省求学,自然没法将它带在身边,照顾小白雪的重任就落到了她的头上。她虽然只能算是小白雪的后妈,但是也是很有责任感的后妈。雪泥说,小白雪虽然有些年纪了,但还是清清纯纯的老姑娘,没有经历过恋爱也没经历过生育,它的人生,哦不,应该说是“狗生”还未完全开始,所以是万万不能出差错的。要是它有个三长两短传到雪泥耳朵里,又不知该有多伤心。 简曦家里有一只猫,叫“火把”,正是出自费翔的那首名曲“我的热情好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沙漠!”。“火把”年纪尚小,但是已经很风骚,整日不回家,刚刚几个月就与对门的大黑猫私奔,简曦气的咬牙切齿,直叹家门不幸。 她想到这里,伸手去摸后座的人的脸,这是她感到高兴的经典动作,她还尤其喜欢捏那些胖嘟嘟的小脸,肉肉的,看上去就让人想咬一口,而简曦不幸的,正是长了一张婴儿肥的面孔,所以经常遭她毒手。 只是今天的脸摸起来有些不一样,颧骨高一些,立体一些,圆一些,额前的碎发抚的她手指有些痒,鼻子很高,眉毛很顺,眉峰突起,嘴唇—— 嘴唇摸不到,因为她一直在后退。 她恼怒地回头,犹如吃不到糖的小孩。 “你干嘛?!” 然后眼睛睁大,眼光“哐”地落下,斜视身后四十五度角的地方。再然后,她迅速转身,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眯着眼继续假寐,同时忽略身后那人阴测测的笑声。 课间操时,物理课代表忽然宣布要收假期时的物理作业。邹学宜搭在课桌边沿的手颓然落下,这才想起某件很重要的事完全被自己忘记。她今天一早就摸到狗屎,现在又被人追着要作业,可真是晦气!她弯着身子溜出教室,心里期盼不要被发现。物理老师和物理课代表是一个德行,记忆力差的惊人,只要没人从中作梗,是不会有人发现少了她那一份的。 她沿着操场和音乐楼转了一圈,回到教室后却被简曦告知,物理老师请她去一趟办公室。她扶着额头,“不会吧!要死了!”然后急急地赶往办公室。一进屋发现可敬的物理老师兼年纪主任笑眯眯地看着她,如果忽略他老人家手里那根手腕粗的铁棍的话,他的笑容一定可以称之为慈爱。 她很乖地低头,一副悉心受教的模样。 年纪主任敲敲办公桌“来来来,邹学宜,说一说你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家里的狗狗病了,然后…我就忘记还有作业要写了。” “哦。我还以为你要说家里人病了呢。” “怎么可能!”她抬头,讨好地看着他“只是一不小心而已…”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做了个一不小心的动作。 老师忽然笑了,她只好跟着傻笑,突然“砰“的一声,铁棍打在办公桌上“狡辩!”她肩膀耸起,头又抵下,装出一副很乖的样子。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传出几不可闻的一声轻笑,年纪主任还在孜孜不倦地教育她,而她只想回身看看那个贱人是谁。 “叶清溪,来,顺便把试卷拿回去。”末了老师对着她身后的人招手,她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忽的转头,原来真是他!她心里一万次的诅咒,目光凶悍,叶清溪却大神在在,仿佛没看见她似的转身出了办公室的门。 这让她更加气急,回教室的路上还一直在想要怎样报复他。在邹学宜的心里,人类大体可以分为四种——她自己,她喜欢的人(这里的喜欢的概念是很广泛的),贱人和大奸人。是人都要犯贱,所以贱人很多,贱人即蠢又笨,又欠收拾;大奸人则狡猾奸诈,总想着怎样收拾别人。而叶清溪很荣幸的兼顾两者,这可不比念个硕士双学位简单,依她看来这家伙先天条件及后天修炼都已达到一定水准,这才将这两个角色做的如此成功。 她一直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品种。从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欺负她的份,现在她的权威受到挑战,自然让她不爽。 于是某人趁着午休的时候早早地来到教室,衣服一拉一提毫无淑女形象地蹲在地上,手里拿的是再普通不过的修改液,十指纤细,白色的粘稠液体从笔端溢出,一只张狂的乌龟立马出现在某张椅面上。 几分钟后,叶清溪和江一楷一伙拥进教室。那个年龄段的男生总是很吵,喜欢霸占在靠近门侧的走廊里,每每如此,女生们总是小心又谨慎地经过,怕被男生耍弄起哄;如果“站街”的人群里恰好有你喜欢的那个,则更让人脸红,很多女生就是因为这样才磨蹭着不肯进教室。不过也有女生从来不屑于此,例如邹学宜。 她每每故意晚来几步,一路吹着流氓哨从男生铸成的人墙里穿过,偶尔也会和某个男生勾肩搭背,似乎她从来就不知羞涩是什么滋味。 叶清溪奇怪地看着早就端坐在座位上的小女生,难得她今天来的这么的早。再一看周围,不少人围在他们的桌子旁边嬉笑打闹,他心觉不妙,不知那个小鬼子又在耍什么花招,走近一看,没把他气个半死。 那样的乌龟全世界也只有一个人能画得出,而小女孩右手撑着下巴沾沾自得地看着他,仿佛在说“怎么样,服了吧?” 他一声不吭地屏退众人,从文具盒里拿出一截砂纸,蹲在地上擦起来。邹学宜奇怪地看着他,不明白大奸人在矜持什么。他不是应该扑上来掐着她的脖子凶狠地问她“为什么!”吗?然后她会回答“贱人必死!”再然后他会跪地求饶,再再然后她会叉腰大笑三声,说“爱妃平身。” 阿呸!是“贱人平身”。 只是贱人今天的表现有些反常,令她疑惑摸不着头脑。 如此一连三天。叶清溪每天进教室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储备好的砂纸,蹲在地上擦拭椅背上的乌龟。邹学宜越想越不对,不知大奸人又在想什么阴招。终于第四天的中午,叶清溪提起自己饱受折磨的椅子,对着邹学宜阴阴地一笑,毅然决然的走进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几分钟后,邹学宜被班主任叫去。 “这是你画的?” “这都是你画的?” 班主任拿教鞭指着那些“遗迹”,“你很行吗,邹学宜!你多大了,还干这么无聊的事?!人家叶清溪不和你计较,你还来劲了你!” 她斜睨一下老班涨的通红的脸,轻声说,“不计较才怪!” “你说什么?” “啊没…没说什么?”她一向识时务,怎么会在风口浪尖上自寻死路。 “从明天起,教室后面的垃圾归你了…” “什么?!”小女生惊恐地抬头。九班实行的是惩罚制,教室和卫生区的垃圾从来不需要安排值日生,而是归给那些犯错误的人。 “还有卫生区。现在正是法桐落叶的时候,每天都需要人打扫,像你这么有时间又有精力的同学应该为班级做点贡献,这叫物尽其用。”班主任很平静地叙述完,就见她一脸灰败,藏在身后的拳头捏的嘎嘣作响,随时都有可能招呼上旁边的那个贱人。 叶清溪一直低着头装深沉,听到班主任的惩罚措施后终于忍不住“扑哧”轻笑,简直就是大快人心! 班主任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忍到现在才拿来告状,很辛苦吧?” 叶清溪一脸笑意“没有。” “什么没有。大男生有了问题不自己解决,只想拿来告老师,你也去打扫!你们俩个一起!” 苍天在上,圣主英明! 这才叫真正的自作孽不可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