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宋曦月即将面对新初三——苦到令人胆怯的生硬复习以及残酷的中考。 一天,宋曦月的手机又亮起了,手机壁纸上,克莱因蓝的光从窗户投射到宋亚轩花白的衬衫上,衬衫里还衬了件白色T桖,十分保守。 季若熹发来消息,他像往常一样“礼貌”地问了一句,在吗。宋曦月也以礼还礼地回了一句,在。对方问:“你有许琳玉的QQ吗?”宋曦月心头一颤,尽管她已经放下与许琳玉的过往,但偏偏是季若曦问自己要她的QQ,难道他还惦记着她?宋曦月缓过神来,不耐烦地打了两个字“没有”并发了过去。对方回了个“噢”还习惯性地说了声“谢谢”。 宋曦月麻木了一会儿,看着满桌的作业,心想反正明天还是因为台风登陆,被告知不上补习班,还有一天空闲何必现在急着写。 如果换做从前的宋曦月,看到刚发来的信息,要么是大哭一场,要么找人诉说一大堆,或者...开始惦记着那瓶药。那瓶药是心理医生开的富马酸喹硫平片,放在书柜的最里面,她初一初二时情绪不太稳定,甚至用眉刀划手腕,她傻傻地觉得皮肤疼了心就不疼了,可是心疼过了,伤口还会疼好久好久。那瓶药催眠效果极佳,可是副作用还挺强,真正起效要在两周后,宋爸爸找熟人问了问,这药伤肝,不让他女儿吃。 几个月前,医院精神科—— 宋曦月的心理医生拿着刚做的评估对她说:“有点双相情感障碍的倾向了,你现在还那么年轻,得先把它刹住车。” 宋曦月一听,焦急得眼泪直飚,问“医生,医生您一定要帮帮我,我马上中考了,可是情绪太难控制了。” “是,先吃药吧,你年纪小,所以不建议吃太多种类的药。” “啊?吃药?会不会很伤脑子啊医生?” “有的会,但我帮你开的是比较经典的一款,有些女孩子吃完药牙齿会外翻,那可就不好看了。这个药你先每晚吃四分之一,如果觉得没有效果就继续往上加。还有,每周都要来看医生。” “啊?哦好。”宋曦月心里清楚,看医生,光是来回路费和挂号费药费就很浪费钱了,她更怕自己真的得双相情感障碍,那是王炸级别的精神疾病,像会坐情绪的“过山车”,一旦“过山车”坠入低谷,车毁人亡,什么作业、考试、升学,甚至是家人,病魔都不给她机会去关心。若要是中考那天犯病......她不敢想。 “你的成绩怎么样?”医生抬头问宋曦月。 “嗯...还行吧,就年级前一百。” “哦~那挺厉害的。” “其实也没多厉害...”不过宋曦月心里的石头算是落地了。但是,这次怎么不像上次一样要请成年人来沟通了?她问:“需要我家长进来吗?” “都可以啊,看她进不进来嘛。” 宋曦月抿了抿嘴唇,没再说什么了,她推开玻璃门把药单子给了姑姑。 拿好药,走在路上。医院的外壳惨白惨白的,树叶沙沙作响。 姑姑温柔地问宋曦月:“你怎么回事呀,怎么现在还要吃药了呢,上次你姑父带你来不是没什么事吗?” “不知道。哦对了,医生说这个药要吃两三年,每周要来复查。” “两三年?我还以为两三个月呢。哎...回去跟你爸爸打电话说说吧。”宋曦月从小与爷爷奶奶在一起,现在住在园区,姑姑和姑父带着表妹住在市区,开车一来一往多少要花一个小时。宋爸爸东跑西跑,工作没个固定的位置,不过也是在大城市。 走了几步,宋曦月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地叫了,因为她没吃中午饭,就来医院了。“我想吃外卖。”“好。” 后来,宋曦月没有听医生的话,没吃药,没复查,她不想多花钱。一开始她有点害怕,慢慢的接触的人多了,在大环境下也就没有孤独的时候可以给她回忆痛苦的曾经了,她心里也有些许缓和了。 心理疾病,可能是家族遗传,宋曦月的家没人得这种病,所以家里人都不肯信。 回到家,宋曦月洗完澡,坐在书桌前准备刷抖音,靠在椅背上,突然严湘玥打来一通电话,宋曦月漫不经心地点了接通键。 电话另一头出奇的安静,“死亡时间,下午五点十九分。”电话那边严湘玥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声音很冷静得像死水。 宋曦月愣了,立马坐直,她的底气全无又迅速用手拖住了下沉的脑袋,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迅速抬头。 “我给他的信呢?他看了吗?”宋曦月的声音瞬间变得无力,手不住地颤抖。 “没来得及.......他离开得有些仓促了。”医院里的严湘玥手里紧握着的,是宋曦月熬了好几夜写的信,也是花了好几年才鼓起的勇气。 五点十九分,好像要在五点二十(520)之前仓惶离开一样。 严俊知道宋曦月小学的时候最信这个邪了,以前小学的时候严俊专门在下午五点十九分定个闹钟,然后五点二十准时给宋曦月发信息,不是很暧昧的情话,是一句简单的:“五点二十啦!”有时候打得太仓促了,可能还会打错字,宋曦月就会调侃道:“你怎么天天打错别字哈哈哈。”若是换做别人说这话,严俊一定气得一脚踹上去,可这是宋曦月说的,严俊会委屈巴巴地说:“哎呀,太着急了嘛。” “快读!去他耳边!人死后听力是最后一个消失的,还有机会!拜托你了!”宋曦月的声音弱的像棉花。 电话没挂,严湘玥走到病房认真地读,宋曦月听着自己的心声与故事从别人口中说出,不禁回忆到与严俊的点点滴滴,曾经是多么单纯,多么快乐,一切仿佛都能在日落后结束又能在日出后重新开始。严湘玥还没有读完,严俊被医生推走了,他的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与病床轮子滑过医院冰冷地板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宋曦月趴在桌上,手紧紧握成了拳,心脏似被生拉硬扯了两下,胸廓骨快撑不住了。她忍住了没哭,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哭,但她的眼眶早已湿润。 “死者的手链要取下来吗?”医生问严俊的母亲,在空荡的走廊传出回声,可她还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中,悲伤堵在嗓子眼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宋曦月听到后抬头,咽了口唾沫问道,“什么手链?” “就是当年你给了我和他的手链,我的是小太阳,他的是小月亮的那个。” “取下......算了,让医生不取了吧。”宋曦月犹豫了,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安置这条手链,既然都送出去了而且他也愿意带,就别再收回来了吧。 其实严俊并不知道宋曦月也送给了严湘玥,那时十岁刚出头的严俊刚收到时,还乐呵了好几天呢,见到熟人就说“看看,媛媛送我的手链,漂亮吧!”别人一看都说羡慕,这手链在网上店里都买不到,是他的女孩亲手编的。(宋曦月曾用名宋彩媛) “死者不久前好像有个电话打来,你去看看吧。”医生对严湘玥说。 严湘玥快速跑去严俊之前的病房,银白色的光从玻璃窗砸进来,在与癌症斗争的这几个月,严俊不知道被这光划伤过多少次眼睛。床头抽屉上放着严俊的手机,手机竟然没有密码。严湘玥刚滑开手机,闹钟又响了,苹果手机会在第一次提醒后隔几分钟再响,刚刚根本就不是电话声,是闹钟的声音! “闹钟是不是定在五点十九分?”宋曦月忍住哽咽问道。 “是...但是你怎么会知....”严湘玥还没说完,宋曦月就挂了电话。 宋曦月不知道为什么严俊跟自己闹翻后还留着这个闹钟,也不想知道严俊每当五点十九分时会干什么想什么。 为了不让自己知道更伤心的事,她没有过问了。 紧接着,宋曦月的奶奶在房门外喊她别吃那药,宋曦月听不进去,用最后的力气扭开药瓶,她的大脑已经麻木了,糊里糊涂就吃下去了整整三片药。这药催眠效果非常好,不到半个小时宋曦月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眼皮像被无形的力往下扯,一头栽倒在床上。 严俊这一走,宋曦月想忘了他可能要花更多时间了,更糟糕的话,一辈子都别想忘了。 凌晨五点二十,天空中露出了鱼肚白,宋曦月又梦到了那个以前天天逗她开心的男孩子了。 她也曾是一个天真爱笑、有个性的女孩子,在遇到很多人之前。她扶过很多快要摔倒的人,可没人拉住她。 没有人教她怎么坚强,在一次次无助的时候寻求倾诉的人,望了一周没寻到,自己一个人抗下所有刻薄的言语,明白无人可靠,也就慢慢学会了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