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湳没再说了，过了很久，久到肖禾以为他睡着了，才听到背后的人开口道。　　 “等我赶去医院的时候，什么都结束了，抢救，遗言，最后一面。我第一次觉得夏日的深夜那么冷，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像在经历一场梦。可惜，梦没有醒来。”　　 那一夜，他眨眼间看到的都是暗红的血污，他喘不上气，等那红色终于被他驱逐，满世界只剩下刺目的白光。　　 那光让所有东西都裹上了一层透明的结界，他看一眼便被伤一次。消毒水味道像汹涌腥咸的海水，不断地灌入他的鼻腔，他咳得几乎窒息。　　 他从没有如此憎恨和畏惧过这里。　　 那个光，那个味道，成了他今生最惧怕的东西。他在那一晚泪流不止，像是泄尽了悲伤，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第二天早上，他独自回到家，餐桌上的蛋糕和蜡烛依然美丽，像是等待着一场盛大仪式的开幕。　　 他插入了一根蜡烛，缓缓点亮，庆祝自己此生最后一次生日，然后拿起勺子吃了一口蛋糕。　　 蜡烛燃尽，一切不复再见，就此终结。　　 “他们一生都在和死神抢人，到头来却以这种方式输给了他。没留下只言片语，终于长久地休息下来。”　　 “在那之后，我拒绝了医院的安排，带着父母回到了老家。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忘记。那一晚每天都在我脑海里反复重演，我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好。”　　 “硕士毕业后我就出国了，我想换个环境生活。”　　 司湳缓缓叙说着，像讲述一切故事一样平静。　　 肖禾却在那些回忆里泪流满面。　　 “本来是不打算回来了，我在那边，也挺好的。毕业前郭老师亲自去找了我，他说学校正在招人，想让我回来，其实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自己在外面。那样的日子太孤单了。”　　 “然后我就回来了，很庆幸。”　　 “因为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她很优秀，也很好看，刚开始见到我总想跑，后来又总是企图用她的大道理来说服我。她总能敏感地察觉到我的情绪，又想着法子逗我开心。上次我对她说，我有自己的判断。其实我说谎了，在她面前，我已经多次失去了判断力。”　　 司湳顿了顿，接着道：“她很好，我很喜欢她。”　　 肖禾闭着眼，那一瞬她浑身僵住。过了好半天，她才缓缓抬手无声地抹去了泪水。　　 “肖禾，我说我喜欢你。”　　 身后的人贴了上来，低声问：“你会拒绝我吗？”　　 明明是一个问句，可他却似乎有恃无恐。　　 肖禾弯着嘴角笑了，她调整了一下声音，问：“你怎么就这么笃定？”　　 “你会拒绝我么？”司湳又问。　　 肖禾沉默了片刻，翻过身子，两人很自然地相拥在一起，仿佛很早以前就该这么相拥而眠了。　　 “当然不会。”她说。　　 他们俩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按道理平时这个点，肖禾睡得正熟，但今天心里总惦记着什么事。　　 她强迫自己醒了，醒来的瞬间就像小时候睡过头上学迟到一样，心跳加速地忽然坐了起来。　　 她想起来司湳还没吃饭，也没喝药。　　 “怎么了？”司湳看着人问。　　 肖禾微微喘着气，听他说话不像刚睡醒的样子，便问：“你没睡着么？”　　 “睡着了，醒了一会儿。”　　 “怎么坐起来了？”司湳问。　　 “我突然想起来你什么都没吃，药也没喝，我现在去给你热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