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晨光萦绕
高大的背影不见往常逼仄的气势,施南笙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才抚平情绪,似玩笑道:“难道不是因为我德艺双馨、又有美貌加持,才蒙得您青眼有加?” 沉默几秒。 莫云朝骤然转身,绝美的身高优势让他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施南笙脑袋“嗡”一声炸开了,感觉有种被林念附体的感觉,眼前尽是些霸道总裁和他的小秘书相爱相杀的玛丽苏戏码。 可这些情节并不合适他们。 “十六年前路经云城,我见过一个小姑娘,你们很相似。”莫云朝突如其来的话让她始料未及。 各种情绪冲上头,施南笙僵住了,嘴巴像是被强力胶黏住,开不了口。 她仰着头看莫云朝了好一会儿,直到眼眶发红、眸光湿润,才声音低回,微笑着,声音里却有若有似无的沙哑:“十六年前,听起来像是杨过和小龙女,莫总您真是一个长情的人……不过,十六年前我十岁,在曼彻斯特,肯定不是您所说的那个人。” 沉淀在骨子里的胆怯和犹豫,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等待与彷徨,让她始终不敢与他轻易靠近。 莫云朝盯着她,似乎极力在她脸上捕捉到什么异样的情绪。 施南笙极力克制情绪的波动,屏住呼吸发问:“莫总,你们为什么会失联?” 像是所有普通的励志剧般,故事的开头,莫云朝的父母双双辞世,十几岁的公子哥背负着失去至亲的钝痛及家族的重担来云城疗伤,甚至想了结生命,热心的导游带他深入云城腹地,如把满身的伤口剖开置身于荒野之中,莫云朝没曾想会绝处逢生。 天寒地冻,云城很多人住在又矮又破的土房里,没有灯,一家人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笼点火烤土豆吃,屋子里有流窜的老鼠,甚至还有蛇,小孩子穿着四处漏风的鞋子,甚至有的人还光着脚,身上的旧袄子补丁已满。 他们在很小的时候辍学,帮家里务农,种一季又一季的土豆,沐雨栉风,换不回可以过冬的口粮。 他在这样的窘迫的困境里与一个不知道牛奶是什么的小姑娘相逢,她姓周,名叫晨光。 在人的一生中有阴云密布,也有晨光萦绕。 支撑一个人负重前行的不仅是亲情,还有良善和责任。 少年时期的莫云朝突然明白,身处劣势、逆流而上时,踽踽独行的力量太微薄,心意纵然盛大,也无以为善。 用了十余年的光景,莫云朝将莫氏从一个亏损的企业壮大成汉南的龙头企业,而后他真的热心投入公益,只是,在多年前,他承诺要资助的人——周晨光,再无音讯。 因为赶上金融危机,他不再回复她的信,后来整个公司挺过来,他再来寻她,发现他竟然没有他的任何一张照片,学校里找不见她的踪迹,她整个人像是消失了一样。 像是狗血而狼狈的青春剧,她在最后一封信里说——云朝哥哥,等我长大了,要你做我的先生。 听到这里,施南笙笑了一声,有怆然亦有释怀。 莫云朝看着她水汪汪的大圆眼,喃喃道:“很多年了,我开始怀疑她是否真的出现过,一切是否只是我的幻觉,但……”自我第一眼见你,我就觉得她从没离开过。 莫云朝的话突然停住。 俩人目不转睛地对视。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气氛暧昧,施南笙捻起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一瞬间,抹茶混合着可可的味道在口腔里引爆,猝不及防她的笑容绽开,来不及表情管理,只得迅速撇开眼,啰嗦地赘述,“很多人心中都有一个意难平,总想着‘如果、当初、也许’……,但是时间会消磨人,把初心磨得千疮百孔,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莫总,也许那位周小姐也何尝不是?当初惊艳,只是因为世面见得太少;花花世界,您又何必当真。” 莫云朝看着她寂静的有点强颜欢笑的侧脸,不断地试探:“你们认识?” “拜托莫总,我已经托了周小姐的福,步步升迁,不敢再有非分之想了。虽然我也想一睹周小姐的风采,看谁让我们莫总念念不忘,没有回响,”施南笙一口茶没咽下,差点喷出来,呛声道,“我和周小姐毫无瓜葛,她不知道我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对于您误认为我是周小姐或者与周小姐认识这件事,我只能用心理学来解释——光环效应。您觉得我的某一点特征与周小姐相似,于是您把她说有的特质附加在我身上,觉得我与她有关甚至怀疑我是她,然后爱屋及乌。” 莫云朝抱臂,靠在墙角,不说一句话。 走到这一步,到现在,她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丧气,也许周晨光永不再出现对所有人是最完美的交代,开导莫云朝也开导自己:“我读过《倚天屠龙记》,张无忌一开始遇见的是周芷若,在汉水之畔周芷若对张无忌有一饭之恩,可是后来他遇上了赵敏,对她又爱又恨,他在两人之间摇摆不定,周芷若总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非常地惹人心疼,而赵敏奇变百出,文韬武略样样在行,像男人一样坚毅,百折不摧,可最后,张无忌还是选择了赵敏。” 施南笙停了一下,而莫云朝用无名指指腹刮了刮眉毛,一脸莫名其妙:“所以?” “自周小姐与您失联后,您每年都亲自来云城做公益项目,我不知道您对周小姐是什么情绪,但是作为您的下属,我想善意地提醒您,不是所有的怜爱和歉疚都是爱情,也不是所有的年少的约定都一定要实现,”长篇大论后,施南笙觉得自己还挺圣母的,起码没有因为私人原因再次打扰到大家原本风平浪静的生活,“人生里有遗憾,也是一种极美的情绪。” 莫云朝看着施南笙,仍旧是抱着臂,无可无不可地笑了笑:“你今天所有的话都有很浓的说教成分。不过,我以为像施小姐这种在英国长大的小孩,会比较崇洋媚外,脱口而出的不是拜伦就是罗塞蒂,没想到你连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也有独到见解,什么缠绵悱恻、儿女情长,对施小姐来说倒是轻车熟路,施小姐这样博学多识,当我的特助助理,不委屈吗?” 对莫先生的嘲笑置若罔闻,施南笙无不违心地说:“不委屈,想来莫总您最近比较迷茫,而我大学选修了心理,恰好可以跟您切磋下生命的真谛。” “呵呵,”莫云朝并不友好地笑了两声,复问,“你为什么选修心理?” “曾遇见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施南笙吸了吸鼻子,偏过头,躲开莫云朝的目光,“人在某个时间点会遇见极坏的情绪,有的人疯了有的人悟了,有的人选择了信仰有的人又看破了红尘,我比较较真,很想弄懂快要压垮我的心绪到底为什么存在,所以我选修了心理,可因为实在太枯燥太深奥,云里雾里了一阵,课业压力又太重……人一忙起来,什么神经病都能自愈。” 莫云朝拉长脸:“所以,你一直觉得我是太闲了?” 施南笙连忙挥动胳膊:“不不不,莫总,您天天日理万机。” 莫云朝:“……” 趿拉着拖鞋跟莫先生告辞,临到了门口,施南笙笑,由衷道:“莫总,谢谢您的金骏眉和点心,味道很好。” “施南笙,晚安。”这一句倒是极平易近人。 施南笙有点受宠若惊。 只一步,施南笙踏进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她垂了垂眼,不如怜取眼前人。 莫氏一行人本于今晨飞回汉南,可早上七点群里突然发布讯息——机票改签至后天,莫总邀大家云城两日游。 施南笙叹气:“对于长期高强度工作的人来说,短暂的旅行不是放松反而是负担,因为一个萝卜一个坑,回到公司后自己的活永远都是自己的,即便心肌梗死也得通宵达旦地干完。” 林念倒是不以为意:“把明天的烦恼留给明天去吧,我要先躺平今天。” 施南笙:“……” 昨夜谈话并不如施南笙预想的那般愉快,她刚开口向莫总汇报下个季度公司的财务状况,莫云朝便冷冷地道:“施南笙,是云城的景色不够秀丽?还是你特别地热爱工作?” 施南笙愣了一下,环顾云海码头四周。 最近是旅游淡季,他们又出发的早,整个街道都是萧条,几家粥店和米粉店并没有人光顾。 周遭的风涌过来,吹得人行道两旁的树叶婆娑作响,附近的船只冷冷清清飘在云海上,随风摇摇晃晃,一片光景惨淡。 只是放眼望去,这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天高水阔、波光粼粼,让久处在泥石森林里的人心生摇曳。 施南笙收回目光,而莫云朝已驱步向前,沿着海岸线搭着的木桥一直往前,率先上了一艘能容纳二三十人的双层游艇,临时搭起的木质踏板与船舷相接,长不过一米半,宽不过半米,施南笙昨晚没休息好,有些心神不定,而莫云朝已在船边站定,绅士地向她伸出右手。 施南笙的眼皮一跳,心里觉得不妙,正在研究哪边跳财哪边跳灾,不妨脚已经惯性地踏上了木板,正犹豫要不要优雅且从容地握住莫云朝那只绅士之手时,没成想,船长的调皮捣蛋的儿子“咯咯”地笑着从她对面冲过来,本着尊老爱幼的良善之心,她躲了一下,只听清澈的一声响,在众人的唏嘘声中,她跌进了云海冰冷彻骨的水里。 在东南亚泡海学来的三脚猫游泳技术完全不顶用,没几秒,施南笙从头至脚已冰凉,猛吞了几口水,她立马就放弃挣扎等待救援,船上的人七手八脚地向她扔来救生圈,可是水太深,她够不着地,一直往下沉,手脚又僵硬地动弹不得。 林念就在她两米远的地方急的“哇哇”大叫,她认命且颓废,救生员迫于无奈正准备救人之际,有人先他一步跳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