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雾笼罩着村子，三三两两的人扛着锄头上山干活，露水沾湿了他们的裤脚。 　　 顾泽柠抱着小团子，躲避着人群，趁着清晨人少回到了医馆。医馆此时还大门紧闭，一看就知道老头还在呼呼大睡。 　　 她抱着小团子进了老头的房间，一团软乎乎的东西砸在老头的身上，他皱皱眉艰难的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顾泽柠无语望天，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顾泽柠不管他，将小团子塞进他的被窝，起身便去找小阿瑾了。 　　 小阿瑾躺在隔壁房间的床上，依旧面如纸色，但好歹呼吸心跳强健了不少。顾泽柠在她身边轻轻躺下，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累，这几天太累了，生产队的驴都没她累！ 　　 “啊啊啊！” 　　 顾泽柠被尖叫声吵醒，神经突突跳，青筋暴起，一个翻身飘了出去，满脸怒容，“一大早上的，叫魂啊！” 　　 房间里，老头正与小团子大眼瞪小眼，他颤抖着手指指着小团子，“你，你又是哪家的女娃娃？”一睁眼，床上又多了一个小女娃，把他吓得半死，这床可能是送子观音开过光的。 　　 小团子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了看眼前的手指，张大嘴一口咬了上去。 　　 “啊！”又是一声惨叫。 　　 顾泽柠赶来就看到了这一幕，眼角抽了抽，你妈没有告诉你，不能拿手指指人吗？这不就遭报应了。 　　 “哦嚯嚯嚯，疼死老夫了！”老头艰难救出自己的手指，上面明显有一圈牙印，狠狠瞪着小团子，粗声粗气道：“你这小娃娃，属狗的吧！把你娘叫来，今儿个不赔钱就不让走了。” 　　 小团子咧开嘴，咯咯笑着，伸手抓住老头的胡子扯了扯，“哈哈哈哈，拔萝卜！” 　　 “嘶~，放手放手，再不放开老夫就让你屁股开花！” 　　 一张纸凭空出现，一下拍在老头的脸上，老头吓得一抖，反应过来，是那个鬼回来了。 　　 小团子放开胡子，一把将纸拿到自己面前，瞅了瞅，奶声奶气的开口，“…打…死你，…往…死里打……，你个…瓜皮……” 　　 老头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沧桑的声音高了八个度，“鬼啊！老夫都按你说的做了，你怎么还要来打死我，你没有心！” 　　 顾泽柠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将小团子手上的纸抢过，继续拍在老头的脸上。 　　 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拿过纸看了看，眼角直抽，没好气的看着小团子，“字都认不全，尽瞎说，吓死个人晓得伐！” 　　 纸上写着，不许打她，不然我就往你种的药材里灌开水，一大把年纪了，还跟一个小孩计较，你的脸皮得有多厚！ 　　 老头看着在床上动来动去的小团子，心里纳了闷，那个鬼怎么老是带着小娃娃出现，她们明明是人，他想到了什么，顿时惊了惊，低声朝着空气质问道：“你说，你是不是个人贩子？生前莫拐到人，做鬼都不放过人家！” 　　 一张纸甩在老头脸上，拿下一看，开头一个邪恶的笑，别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接着写道，哈，我藏的这么深都被发现了，看来只能灭口了！ 　　 老头哆哆嗦嗦的开口，“老夫刚才只是放了个屁。” 　　 顾泽柠：“……” 　　 顾泽柠不和他废话，又是一张纸递了过去：药材我已经全部找回来了，你赶紧去救人，至于这个小女孩，她叫翎儿，父母双亡，她以后就是你爷爷，呸，你以后就是她爷爷。 　　 顾泽柠想来想去，不放心将人交给不了解的人，索性将谢翎带到村子里来，老头虽然爱财，但为人还是比较良善，收养谢翎绰绰有余，还可以跟着他学医。 　　 老头吃了一惊：“老夫不答应！我堂堂黄花老郎君，连个夫人都没有，怎么能先有孙女，休要毁了老夫清誉！” 　　 顾泽柠嘴角狠狠抽了几下，都五十多岁了还是个童子鸡，母胎单身狗，实惨。 　　 顾泽柠：你无子无女，她无父无母，你俩干脆凑凑过得了，要是不愿意当爷爷，当爸爸也无所谓。 　　 老头嘴角一抽，自顾自的吹胡子瞪眼，小团子慢慢爬到老头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哭唧唧开口，“我要阿娘，我要阿娘，呜呜呜呜……” 　　 老头手忙脚乱的将人抱起来哄，“不哭不哭，小娃娃不哭，等你长大了爷爷带你去找你阿娘。”唉，小小年纪怪可怜的，没有爹也没有娘。 　　 顾泽柠看着哭闹的人，心里想着，没关系，没关系，就痛这一会儿，以后你会有截然不同的人生，治病救人，抚琴作乐，去江南肆意，看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去寻你钟爱的桃花林。 　　 将人哄睡着后，照常替小阿瑾把脉扎针，收起针后，老头看着脸色苍白的人，抑扬顿挫的开口，“要不是你个鬼，这娃娃也就活不了了，有了那几味药材，保住命是莫问题。”老头踌躇了一会，还是幽幽的开口，“老夫检查了几次娃娃的身体，感觉到娃娃身体里有毒素，经年之久了啊。” 　　 顾泽柠心一下揪起来：能治吗？ 　　 老头摇了摇头，“老夫医术浅薄，并不知道是什么毒素，又何来解毒一说？先将娃娃的命救下再说吧。” 　　 山中不知岁月长，一晃眼一个月过去了。江湖中到处通缉小魔头封尘谨，谁能料到人却好端端的在这犄角旮旯的山村里。 　　 老头每日施针，又用了许多顾泽柠从药神殿里顺来的药材，小阿瑾的身体在一天一天的恢复，眼睛上终日缠着的白布也马上可以揭下了。 　　 谢翎闹了一段时间，由于年龄小，也记不住太多事，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整天跟在老头屁股后面，爷爷长爷爷短的叫。 　　 顾泽柠每天都陪在小阿瑾身边，给她描述周围事物变换，日月更替，更是给她讲是非善恶。 　　 “小阿瑾以后一定要朝着太阳长，做一个温暖的人，不卑不亢，清澈善良。” 　　 “但温柔有尺，善良有度，有时候也一定要学会反抗。” 　　 “不要活成你所厌恶的人的样子，那样你也会面目可憎。” 　　 她想试着改变她，报仇可以，但不要成为将来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眼中只有屠戮，杀人者终将被人杀，她不想封尘谨的世界里只有血腥和杀戮。 　　 这天，小阿瑾安静的坐在院子里，她…醒来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今日便可拆下她眼睛上的纱布了，老头带着谢翎上山采药去了，顾泽柠便接下了这个活。 　　 她走到小阿瑾面前蹲下，温柔的笑着开口，“小阿瑾马上就可以看见了。”伸手一圈一圈取下纱布，她有些期待小阿瑾是否能看见她。 　　 “慢慢睁开眼睛，不要急。”顾泽柠看着如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小阿瑾慢慢掀起眼皮，顾泽柠开心极了，“对，就是这样，小……” 　　 “噗哧”一声，入肉的声音响起，顾泽柠难以置信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一把冰冷的匕首端端插在上面，另一头是一个白嫩小巧的手紧紧握着，那是她送给她防身的，自己却成了第一个亡魂。 　　 眼泪止不住的从顾泽柠眼眶中滚落，她颤抖着声音，“为……什么？我救了你。”心口冰冷的触感传来，她是鬼，并没有疼痛感，但顾泽柠却觉得此时窒息般的疼。 　　 封尘谨视线依旧模糊，看不清眼前的东西，眼睛一动不动，沙哑的声音传来，“我不做好人，我要双手沾满血，我要成为屠戮的王！” 　　 他杀掉第一个救他于火海的人，他将自己的良知一起扔掉。 　　 顾泽柠眼里流着泪，倒在地上满身狼狈，执拗的抬头，她看着封尘谨空洞的双眸，那里面毫无温度。 　　 黄昏洒下，顾泽柠闭上了眼睛，封尘谨视野恢复清明，一双丹凤眼漠视着眼前，却空无一人，只有自己孤寂的身影投射在地上。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我给你一个久久的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博尔赫斯《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