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江言会好好活下去吗?” 南山一手推车,一手举着雨伞,像个管家般,艰难地与九玥并排走在落满是银杏叶的路上。 秋风迎面吹来,裹挟着雨点,顺着他毛衣的领口钻进去,一瞬间激得少年缩了缩脖子。 “会,凭借那双手,江言会名震海外,那些失去的荣光会全部回到他身上,用不了几年,他就会在纸醉金迷中,渐渐忘记钢琴少女,另娶她人为妻恩爱一生。” “他们彼此都那么深爱着对方,这种连命都可以舍弃的爱情,已经足够刻骨铭心了。江言就算再娶,心中肯定也会给钢琴少女留下一个位子。” 车轮压过一颗小石头,令自行车差点失去平衡,好在南山臂力惊人,硬是又给它扳正了。 只不过这样的动作,令他身子一歪,也让伞下的九玥淋到了雨水。 看着自己被瞬间淋湿的肩膀,九玥面露不悦,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身体往南山那边又凑了凑。 “呵,一个位子。”九玥嗤鼻,“所以我才厌恶人类对待感情的态度。不管之前的爱有多难忘,他们总能在时间的推演中,淡化一切,从新投入下一段感情。而在一生只忠于一人的妖界,就不会出现这种事。” 躲进伞下的九玥,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南山的异样。 此时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变成负数。 女人有些凉意的身体紧贴在南山身侧,令他瞬间一僵。 不知道为什么,自打从上次在极乐阁,他被九玥抱着飞上五楼后,自己的这副身体就对她的触碰特别敏感。 要不是他抬着手撑伞,恐怕自己这只胳膊都要背到身后去才能放下。 “可能,可能会吧?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未来会做出什么选择呢?” 九玥侧头看向他,眼中满是不屑,“那如果换做你呢,你能保证自己可以为了一个爱人终身不娶吗?” “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南山没想过她会这么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但就是这几秒钟的怔愣,让九玥断定了他也只是个普通的男性人类而已。 “你看,事不关己,当然怎么说都可以。但真正落到你身上,你也不敢给出肯定的答案吧?” 在她心中,男人的本质就是如此虚伪。 他们总喜欢装腔作势,嘴上说得冠冕堂皇,把自己塑造成痴情种、哲学家,但实际上他们比谁都现实,比谁都懂得权衡利弊。 这时一辆汽车疾驰而过,溅起地面坑中的水花,引起九玥全部的注意力。 只见她眸光一聚,化出屏障,成功挡下飞来的脏水。 正当她有些得意地勾起嘴角时,却听到身旁的南山非常严肃地说了一句:“我可以。” “什么?”九玥费解地转过头看他。 “我说,我可以为了死去的爱人终身不娶直到孤独终老。”南山挺直腰板与她对视,眼神异常认真坚定,看不出半分玩笑的意味。 九玥先是怔愣两秒,随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现在的道士也可以结婚了吗?小孩,你动过心吗?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就敢在这里瞎承诺?” “我们道观是让结婚的,而且师傅一直鼓励我们入世修行!我虽然对男女之情不感兴趣,但我知道什么叫忠贞。” “呵,等你真正领略到什么叫淫奢后,就会知道自己今日说的话,到底有多假了。” 南山不懂她的话,但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又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终于回到了南山的出租屋。 他收起伞,刚要掏钥匙去开门,却见九玥手指轻轻一挥,防盗门便咔嗒一声开打了。 对于女人这种开锁方式,南山也只是撇撇嘴,就将钥匙从新塞回裤兜。 整挺好,省事了。 可九玥站在门外,看着屋内,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先迈哪条腿。 她睁大双眼,看看南山,看看屋里,看看南山,看看屋里,最后还是没忍住惊呼一声:“大哥,你怎么睡猪窝啊!” 南山也惊了,连忙先一步挤进屋内,“这怎么能是猪窝呢!我,我这叫做乱中有序你懂啥?” 嘴上是这么说,可他两只手却十分麻利地将散落在门口的黄符纸捡起来。 其中落下一张被九玥接住,仔细看了眼上面画的符咒。 用两个字来形容,惨不忍睹。 九玥满脸嫌弃的扔掉手里的‘垃圾’,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走了进去。 来到供台前,她一眼就看到摆在香炉两侧的十六个烛台。 “香火蓄润,这可能给下面的女孩们减去不少孽债呢,看不出你个收妖师还有这份善心呢?” 这边还在撅个腚捡袜子的南山听她这么说,也转头看了过来,“我是收妖师,但也是个人。被你这么一说,就好像我多么冷血似的。” 九玥没接茬,只是拿起那盏满是裂纹的烛台仔细瞧着。 原本细小的缝隙中,已经全部用朱砂填满,丝丝如缠绕在它身上的红丝,看上去倒也是另有一番美感。 “漂亮姐姐,她们十六个可都在这里了,一个没少,一个没坏,可我根本不知道该把她们送哪去。” 将最后一件挂在台灯上的袜子扔进洗衣机后,南山才走到九玥身边。 “所以给她们找地方栖身的事,就只能麻烦你了。” “行吧。” 九玥叹了口气,转身便坐在了屋内仅有的一张单人床上,顺势就要掀开床上的被子。 这一幕给南山看不会了,连忙上前按住已经被揭起的一角,“你干嘛?” “干嘛?当然是睡觉啊,不然我还能干嘛?” “睡觉?你不回自己的庄园,在我这睡觉不合适吧?这孤男寡女的。” “拜托,从你这里到西郊要三个多小时,你真当我是个魂啊?来去一个闪现就可以?”九玥无语,直接起身,“好,既然你这里不方便,那我就回去了。” 听到她要走,南山总算是暗自松了口气。 平时碰一下,都会让他浑身酥麻。这要是真跟她睡在同一个屋檐下,那自己还不得心肌梗死,失眠一整夜啊? 不过这边南山还没高兴一会,就听九玥又补上了一句:“至于那些烛台,你就自个想办法吧,我可没那么多时间,总是出来帮你干这些没好处的活。” 说罢,九玥抬腿就要走,却被反应过来的南山一把扑过来,抱住了大腿。 “姐!漂亮姐姐,你是我亲姐,我错了,真的!” “哦?可是你刚才说不方便......”九玥特意拉长尾音。 “什么不方便?只有您又需要我这一切都可以变得方便!床,您睡!地,我的!行不行?” 女人低头,看着南山欲哭无泪的小模样,心情大好,“行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在你这住一夜吧。” “得嘞!您床上请!” 少年十分狗腿的弯下腰,掐着一副好像在浴池干过多年迎宾的欠样,为九玥贴心地拿出拖鞋,铺好床铺后,才关灯躺在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神经太过紧绷的缘故,本以为会失眠的南山,竟睡得出奇快,头刚碰到枕头没几分钟,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深夜。 南山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去上卫生间。 眼睛都没睁开的他,返回的时候,迷迷糊糊就直奔床上而去。 刚躺下,他顺势抬起一条腿压在九玥身上,如同抱抱枕一般,直接将女人搂进怀里。 九玥本就睡眠很浅,被他这么一碰,直接就清醒了。 她不敢置信地侧头,看着紧靠在自己颈窝处的南山,语气阴森地问了一句:“抱得还舒服吗?” “嗯,挺舒服的。” 这边南山刚回答完,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唰的一下睁开双眼,随即一张美到不可方物的脸蛋沾满他的全部视线。 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跳下床,南山磕磕巴巴地解释道:“对,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我刚才是睡迷糊了,下意识回来就往床上跑的,我......” 比起他的惊慌失措,平躺在床上的九玥就显得淡定得多。 只见她半眯着眼,淡淡瞥了站在地上的少年一眼,便重新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南山等了半天,见九玥是真的没有发火的意思后,这才恂恂地重新躺回地上。 可经过这事,他根本就无法再入睡。 一想到刚才自己的行为,还有那柔软的触感。 从未谈过恋爱也没怎么接触过女人的他,立马就红了脸。 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少年双手捂在胸口上,生怕会被床上的九玥听到。 他拼命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清心咒念了五六遍,这心跳非但没平缓,反倒连身子都开始发烫了! 疯了,真是疯了! 他身为修行的道士,怎么能趁黑灯瞎火,摸进异性的被窝,还把人家当抱枕骑着呢! 简直是伤风败俗!有辱斯文!卑鄙无耻!流氓行径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拿块豆腐撞死算了啊! ‘有的时候理智没有办法控制一些东西,大师也应该看清自己内心的情感,要懂得珍惜眼前的缘分。别像我一样,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明白这个道理,可一切都为时已晚。’ 傍晚钢琴少女跟他说过的话,突然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珍惜眼前的缘分? 难道这个缘分说的是九玥? 想到这,南山赶紧摇了摇头,力道猛地,好像都快把脑浆摇匀了。 不可能,他怎么会对一个猎物心动呢! 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