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雪公子去世以后,已有近两年的时间,宫门不曾有人再见过雪重子。 不过因他修炼的内功为葬雪心经,寿命亦是比寻常人长了不少,众人便不再去打扰过他,只待他自己慢慢消化。 没了雪公子的陪伴,往后余生,天长地久,难不成他都要独自一人守在这茫茫后山吗? “你这小子,即是要求人,也该说明白些。急匆匆将我唤来此处,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样子,你是笃定了我会帮你。且不论我是何态度,只看雪重子如今这般,你可有办法让他出山? 更何况宫门早有铁律,雪月花三宫不得轻易插手前山之事,更不可轻易出后山。你当了执刃,难道就可以对这宫门宫规视而不见吗?” 月公子衣袂飘飘,说完话转身便要离去。公子羽快步向前,俯身作揖,再没了以往的轻佻、不羁。 见他表情如此凝重,月公子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如此,只怕又生了些麻烦事,宫门经过先前一役早已元气大伤,根本折腾不起。 “子羽深知自己接任执刃,并未让所有人心悦诚服。要想改变他人的想法,也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可子羽如今已是宫门的执刃,便要承担起执刃的职责,本不该因一己私欲而任意妄为。 然,世间有一人,是我心头惦念,脑中所想,便是死,也绝不敢忘。” 言及一半,公子羽挺直了背脊,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月公子。澄澈双眸中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般赤诚之心,让人看了无法不动容。话虽然说的含糊,可月公子已然猜到了他所思为何人。 “我与她虽未有三书六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在子羽心中,唯阿云一人是为我妻。 为人夫者,必得拼尽全力,保护、照顾自己的妻子。大男人顶天立地,若是连所爱之人都护不住,又如何护的住其他人。” 这话听着有道理,可细细探究却幼稚不堪。若说只为一人,便可抛下一切。又该如何让人相信,这般孩子心性的人,能承担起这偌大的宫门呢? 宫门上下多少条人命,难不成真要全部交到这样一个感情用事,不懂权衡利弊之人手中? 这些道理月公子都懂,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早已被公子羽的话所打动。 保护整个宫门,不等于就要舍弃云姑娘。明知不可为,却偏要逆天而为,孤注一掷。 是蠢是傻,却也是一片痴心。 “罢了,我也不是那铁石心肠的人。你今日将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雪重子,我知你因为雪公子离世黯然心伤,不愿再过问世俗凡事。可若没有你的帮助,如你这般的伤心人,只怕又要多上许多了。 到底你和雪公子,与执刃大人也是有些交情的,总不会真的见死不救吧?” 语毕,月公子却有些心虚,目光不断在雪宫徘徊。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大门微微移动,发出沉闷的声响。 然而,门内走出的人,并非是他们熟悉的雪重子。那人虽是蓝发白衣,却俨然青年模样,并非少年之姿。 眼前的人自己先前从未见过,月公子眯着桃花眼,仔细地打量着。公子羽却一眼认出了这便是雪重子,未有任何惊讶。 除了已逝的老执刃,公子羽的父亲公唤羽,没有几个人知道,公子羽竟是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 即便只是幼时有过一面之缘,就算光阴荏苒、白驹过隙,哪怕隔着十几年的距离,公子羽仍是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人就是雪重子。 可他修炼了葬雪心经,不该是今日这副模样啊? “雪重子,你怎会是如今这番模样?” 话说一半,公子羽震惊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雪重子。思量许久,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自己放弃了修炼葬雪心经。 倘若真是如此,几十年的心血尽数毁于一旦,实在是太可惜了。 “你不是有事来求我?” 冰冷的声音透露着疏离,雪重子这番样貌着实太过陌生。记忆中的他,还是那个半大的少年。 仿佛是一夜之间,这人就长大了许多,一时之间,竟让人无法适应。公子羽和月公子面面相觑,眸中皆是震惊与不解。 公子羽倒是没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郑重地弯腰行大礼,说话更是恭敬不已。 “子羽求雪长老帮忙,若是没有你们相帮,只怕宫远徵不能平安而归。” 本以为公子羽所求应是与云为衫有关,没想到他今日竟是为了宫远徵而来。他们的关系何时变得这么好了?自己莫不是听差了? 月公子疑惑地偏过头,公子羽见状又高声重复了一遍。这下子,总算是听的真真切切了。 “此事因我而起,然子羽身兼执刃之责,不能踏出宫门半步,不得已,只能拜托两位长老。 还望两位能够打破宫门的百年门规,舍身前去援助宫远徵。今日之恩,子羽定会牢记于心,莫不敢忘。” 并非是公子羽贪生怕死,实乃这执刃一责,将他牢牢的禁锢在宫门这方天地。 往后余生,不论生死,他都只能活在这宫门之中。 说是执刃,不如说是舍弃了自由,放弃了所有对凡尘俗世的贪恋,把所有一切都奉献给宫门的傀儡罢了。 一开始,他只想让所有人都认可自己这个执刃,不想丢了父亲的脸。尤其是面对着宫尚角、宫远徵,公子羽更不想露了怯,落了下风。 如今,却只恨自己是这宫门的执刃。哪怕是心爱之人身陷囹圄,他却只能坐以待毙,无法施援。 阴谋诡计、筹谋暗算,原本只是为求自保的无奈之举。如今,却成了自己惯用的伎俩。 就算公子羽不断的给自己洗脑,告诉自己是为了心爱之人,才会算计他人。 若说之前因着上官浅是无锋的细作,他还可以心安理得的利用。如今,上官浅的身份却截然不同了。 仔细想来她亦算是宫门中人,本该是受宫门庇护的对象,却仍旧被当作自己手中的一颗棋子。 若再搭上宫尚角和宫远徵,终究是骨肉至亲,出自一脉,公子羽心中的愧疚更是与日俱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