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酉站在卧室门后面，静静听着客厅里母亲的哭闹声。　　 “容北昌！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他吴进跟你要钱你就给了，你怎么就不想想咱们家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就你那一月两三千的工资，还了房贷再交个水电费就没了！”　　 “你他妈吃什么喝什么？！我辛辛苦苦攒的钱，全花你父儿俩身上了！这么多年你看我什么时候给我自己买过一件衣服一双新鞋？！”　　 “你自己有没有钱你不知道啊？！别人要你就给，那我给你要你给过吗？！啊？！”　　 “容北昌你说话啊！抽什么烟！抽抽抽！买烟不要钱啊？！有这个钱还不如给酉酉买个本子买支笔呢！哎！你走什么！你给我回来！今天咱不掰扯清楚以后就别过了！哪天跟着你饿死在这屋里都没人给我收尸！”　　 “一吵架你就往外跑！容北昌！你给我回来！你是不是不想过了？！还是你在外面有人了？！容北昌你今天出了这个门以后就别回来了！我跟你说，咱俩完蛋！”　　 “走走走！都走了才好！干干净净！”　　 一声重重的门响之后，客厅陷入安静。　　 容酉慢慢蹲下来，紧紧蜷缩成一团。　　 爸爸妈妈又因为钱吵架了。　　 吴进那个叔叔跟爸爸关系很铁，他偷偷听到过，爸爸以前被吴叔叔借过很多次钱，一直没有还，爸爸每次在吴叔叔面前都矮了一头，他看着那样的爸爸就感觉心里很不舒服。　　 爸爸明明是那么一个高大伟岸的男人，却因为钱身陷困境。　　 如今吴叔叔家里遇到困难，不得已才跟爸爸要钱，爸爸还给吴叔叔钱是应该的，可问题就出在这上面。　　 他们家也非常穷了。　　 容酉不禁想，若是他能一下子变成大人就好了，他就能和爸爸一样去工地搬砖，爸爸上大工，他上小工，他们父子俩一起赚钱，减轻家庭负担，那时候妈妈应该就不会生气了吧？　　 容酉抱着这样的想法，蹲在门后面睡着了。　　 第二天，他被冻醒后，打开卧室的门，却发现整个公寓里安静得厉害。　　 他心头一跳，飞快冲进了主卧。　　 空荡荡。　　 妈妈不在家！　　 容酉突然很惊慌。　　 他大声喊“妈妈！妈妈！”，妈妈却始终没有出来。　　 容酉打开主卧的衣柜，发现里面妈妈的衣服只剩下三两件，其余的衣服全都消失无踪。　　 容酉这才意识到，这一次，妈妈真的丢下他和爸爸，一个人离开了这个家。　　 ……　　 容酉从学校回来，一打开门，便闻见熟悉的酒味。　　 爸爸又喝醉了。　　 容酉的小身体颤了颤，有点不敢进去。　　 上一次，爸爸喝醉酒后第一次打了他。　　 他很疼很疼，可是爸爸清醒过来后哭着跟他道歉。　　 曾经那样一个伟岸的男人，像英雄一样矗立在容酉的内心深处，可是，英雄竟然也会流泪，也会哭得那么大声。　　 爸爸心里一定很难受。　　 容酉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进了门。　　 爸爸躺在沙发上，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满是灰尘。　　 容酉抿了抿小嘴唇，静静地回卧室拿了一条毯子给爸爸盖上，然后走向厨房。　　 他已经9岁了，该学会做饭了。　　 可是灶台好高啊。　　 容酉搬了个小凳子，用爸爸的手机查了一下怎么做饭，他过目不忘，将过程记下来之后就把爸爸的手机还了回去。　　 要是让爸爸发现他用他的手机开流量上网，爸爸一定会打他的。　　 容酉简单做好了晚饭。　　 去叫爸爸时，容酉心中十分忐忑。　　 爸爸还会不会打他？　　 他身上到现在还很疼呢。　　 容酉晃了晃爸爸的身体，轻声喊：“爸爸，吃饭了，爸爸。”　　 容北昌睁开朦胧的双眼。　　 容酉对上那双弥漫着醉意的黑眸，脚下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小兔崽子！躲什么躲！给老子回来！”　　 容酉身体害怕地发抖，还是一点点地挪过去：“爸爸……”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容酉的脸上。　　 容酉的脸肉眼可见得高高肿起。　　 “小兔崽子！你和你那个妈一样！都是没心没肺的白眼狼！老子辛辛苦苦养了你们这么多年，全他妈的喂了狗！你说！你是不是也想丢下老子？！你是不是也想让老子早早去死？！你们都是一路货色！”　　 容酉死死咬着嘴唇，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好好一个家会变成现在这样？　　 妈妈为什么要抛下他一个人走？　　 爸爸为什么要那样骂他？　　 他做错什么了吗？　　 ……　　 容酉来到教室。　　 教室里已经有同学来了，正在笑着聊天。　　 有个男生炫耀自己新剪的发型，说他那样的最酷了，是最近流行的新潮，引得周围同学呼声一片。　　 容酉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深深埋着头。　　 他的头发已经很长了，可是他不想剪头发。　　 脸上还有爸爸打出来的伤，他不想让同学们看见。　　 幸亏他存在感不高，同学们大多都无视他。　　 容酉有时候想，活着这么没意思，不是被打就是在被打的路上，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努力地活？　　 他不想活了。　　 这天放学时，下了很大的雨。　　 容酉身上衣服都被淋透了才找到一个候车亭躲雨。　　 长长的刘海遮挡住他的视线，也将他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　　 冷风吹过来，容酉打了个寒颤。　　 糟了，他可能会感冒。　　 回去煮碗姜汤喝吧，虽然难喝，但为了不生病，也只能强忍着喝下去了。　　 ……若是不喝呢？他生病就生病，最后病死不就一了百了了吗？　　 对，还是别喝姜汤了，反正也不好喝，他不喜欢。　　 死了算了。　　 死了就不用再挨打了。　　 也能给父亲减轻负担。　　 ……　　 一双黑色小皮鞋出现在容酉视野范围内，他下意识地向后退避，身体条件反射地蜷起，是一个呈自我保护的姿势。　　 然而，等待他的不是殴打和辱骂，而是一只白嫩嫩肉乎乎的小手，和一颗画着大白兔的奶糖。　　 容酉愣了一下，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视线一点点上移，刚对上一张精致可爱的小脸，对方便似有些不耐烦他的慢吞吞，伸手强行抓过他的，将奶糖塞进他手心里。　　 “很疼吧？吃点甜的，心情会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