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空气中还隐隐漂浮着甜腥的血香气,苏酒眸色一凝,伸手抓起伏烈的一只手——这只手的血腥味更重。 翻开手掌心,暗红色的血液早已结痂,寸长的伤口因未及时包扎,已经开始有溃烂的迹象。 伏烈也才不过十岁,从小钟鼓馔玉膏粱锦绣着养起来的,皮肤要比平常人家的孩子更白皙细腻,可如今这玉般的手心尽被血染,伤口触目惊心,令人无法想象他到底是怎么下狠心去割手,只为以血喂她。 苏酒心脏猛地一揪。 然后重重一叹。 她本以为自己要攻略这块碎片会史无前例得艰难,毕竟原主几乎把她的路全都堵死,可伏烈却凭着碎片对她下意识的亲近,生生为她劈出一条染血的路。 他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却不动声色地任由她消除着两人之间的芥蒂,甚至她被绊住了脚,他还会默默帮她搬走那绊脚的石块。 无声无息的温柔,无法言喻的情愫。 手背忽然一热。 苏酒低头,眼前一片朦胧。 “哭什么?” 耳畔响起伏烈沙哑的声音。 手中捧着的那只手被抽离,肩膀一轻,身体被推了推。 “起来,动一动。” 苏酒顺从地爬起来,目光一直盯着伏烈那只受伤的手。 伏烈脸色依旧苍白,但睡了一觉,身体还是回了一点血,只是头部的眩晕让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感染发炎了。 “太子哥哥,你的手……” 伏烈听到小女孩奶软的声音含着浓浓的哭腔,一抬眼,便对上小女孩眼泪汪汪布满心疼的大眼睛。 长睫微颤,他垂下眼眸,神色淡淡,若无其事地将手藏到背后。 “一点小伤,不足挂齿。” 苏酒眼眶又是一热。 他怎么就那么懂说什么话能瞬间击溃她? 苏酒攥紧衣袖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伸手从腰间取下一条柔软的腰带,腰带有两指宽,二尺长,刚好可以用作包扎的绷带。 苏酒先将腰带放在一旁,伸手去抓伏烈藏在身后那只伤手。 伏烈皱眉,却还是任由她将手抽出去,摊开捧在手心里。 女孩糯米团子一般的圆脸儿白嫩嫩的,神情却无比严肃,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手心,看起来颇为可爱。 伏烈触电般收回目光,耳根慢慢染上一片粉红。 他挣了挣手,却被女孩强硬抓住,“别动!” 伏烈一愣,不由自主地看向苏酒,手老老实实地不动了。 “都说了,没事……” 剩下的话在女孩犀利的目光中渐渐消弭。 好吧,女人就是麻烦。 苏酒轻轻捧着伏烈的手,嘴巴动了动,突然一口唾沫吐到伏烈手上。 伏烈:“…………” 他脸黑了黑,强硬地抽回手,甩掉手中的唾沫。 苏酒却扑过去一把抓住那只手,一脸埋怨地瞪着伏烈:“你干嘛呀!” 伏烈脸色铁青,唇瓣翕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女孩儿的神情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拿他开玩笑的意味。 他忍着头顶暴跳的青筋,反问:“你干什么?” 苏酒一脸理所当然:“我给你消毒呀!” 伏烈:“消毒?何意?我又没中毒。” 苏酒:“……你没看到你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了吗?再不处理你的手以后就废了,我爹爹教过我一些土方子,唾液可是一味良药!我好不容易才酝酿出一点唾液,你……” 伏烈:“……” 从小到大受伤用的都是金疮药的帝王第一次知道唾液还能治病。 他强忍不适道:“不用了……” 苏酒眼圈红了一圈又一圈。 伏烈浓黑的长眉一皱,把手送过去:“行行行,你吐你吐。” 苏酒抓住他的手,在他手里吐了一口又一口唾液。 伏烈不忍直视地别过脸。 他,堂堂昭武大帝,一代帝王,赫赫威名,如今却回到十岁,还要被一个三岁小孩往伤口上吐口水。 真的是……无话可说。 苏酒用腰带帮伏烈包扎好伤口,这才把伏烈的手放回他身边。 “好了,虽然不能当金疮药用,但好歹有一点用。” 伏烈一言不发。 苏酒看着伏烈那张帅气可爱的小脸,虽然一句话不说,但脸上写满了拒绝和丧气,忍不住地发笑。 她抬头看一眼天色,发现天际微微泛出点鱼肚白。 一天已经过去了。 这些人是什么意思?抓了他们,却把他们放在这里不吃不喝一天一夜,是想饿死他们吗? 苏酒往后坐了坐,挤在伏烈身边。 她看一眼伏烈,伏烈的神色还有些苍白,眼下是一片青黑,神色憔悴。 她目光下移,落到伏烈这一身衣服上。 灯节那天,她看到伏烈的时候,伏烈一身月白色的锦绣棉服,小身板挺得笔直笔直,像一根苍翠的青竹,浑身上下都写着气度不凡,清贵逼人。 如今,他身上的月白色棉服早已片片灰黑,衣服上满是脏污,甚至还有地方破破烂烂的,狼狈异常。 苏酒不由得想到灯节那晚,她被人群推搡着前进,他却如同一尾银鱼,在人海中艰难逆行,劈波斩浪。 他们遥遥一望,她一身干净,他却一身狼狈,衣摆上甚至还有不知是谁踩上去的脚印。 她清楚地记得,她在看到他的那一眼中,她看到的是满满的希望,可是,他于人海中逆行,看到她时,他看到的又是什么呢? 明明上一刻还在为她给别的男人写河灯负气离去,下一刻却抛开芥蒂寻她于人海。 苏酒无法不承认自己的心动。 她本以为碎片的主人性格可能跟前两块碎片一样,都是可爱那一挂的,谁知这个世界的碎片却与前两块完全不同。 伏烈一点也不可爱,可他身上却依然有让她怦然心动的元素。 他坚韧,大气,沉默寡言,却温柔备至。 他讨厌她不假,可他依然会很温柔,很负责任,很用心地待她。 苏酒低着头抱着自己的膝盖,身旁是伏烈轻轻浅浅的呼吸。 从心口处泛出的甜味渐渐把她淹没。 伏烈的甜,不像沈之寒的棉花糖,也不像季以殊的蜂蜜罐,他是一种淡淡的清甜,食之如白水,品之略回甘,让人回味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