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我生之意
那时陵墓已被封印。 林清风不知与守在木绕村的驱魔师们达成什么协议,独自前来。 林白露当时的状况根本不能出去。一旦离开陵墓,势必被天下驱魔师追杀。 地煞王和林清风暂时休战,一同想办法唤醒她。林清风查阅古籍,以自身修为做代价,强行驱散她周身怨气。 失去记忆,变得情感缺失的林白露温养几百年才逐渐恢复。 为替妹妹赎罪,林清风立下祖训。凡林氏驱魔后人,一生守正辟邪,守护天下。 即便三千年后的今日,淮业驱魔林家依旧响当当。他们斩妖除魔,比之水氏不遑多让。 兄长…… 林白露不敢置信:“怎么会。我记得哥哥他在朝为官,竟弃官寻我……” 林家乃大家族,林清风才学出众,一举得中三元。 状元及第,走上仕途。 为寻回妹妹,林清风毅然辞官。他拜师学艺,成为一名驱魔师。林家也由此走上驱魔世家的道路,延续至今。 只是他有生之年,此愿终成奢望。温婉娇笑的妹妹再也回不来…… 水盈微微叹息:“淮业驱魔林家,祖训其一:子孙后代以守护天下为己任。其二:寻地煞王陵墓,迎回王妃林氏白露的骸骨,供奉进林家祠堂。可惜,林家后代并未找到此地。” 供奉进林家祠堂…… 林白露泪流满面,她何德何能。她身染杀孽,怎配被供奉。 “原来林家和地煞王有这般纠葛。难怪林家后人走遍山川河流,四处寻找陵墓。一找就找了三千年。奇怪,林清风不是来过吗?为何不告知子孙陵墓所在?”许诣一脸好奇。 “因为不知道林白露何时清醒。或许在遗物中有隐晦留下蛛丝马迹,却无一人察觉。再加上地煞王刻意掩藏踪迹……”水盈微微摇头。 致使林家尚未寻到此,完成林清风的遗愿。 “哥哥,哥哥……”林白露泣不成声。她以为离开这里,自己无处可去。 多少对之前家人将她送回王府心存芥蒂。可她的哥哥一直在努力接她回去,回去一家团聚。 即使嫁人,她还是林家的女儿,林清风的妹妹。 哥哥用行动告诉她这件事。 他希望妹妹不要怕,就算犯过错也有回家的权力。 那些罪他来背,惩罚他来受…… 林白露抬眸,眼睫湿润无比坚定道:“地煞王,我要离开你!” 离开这个地方,回家。 回到林家,回到哥哥的身边,回到她真正的家…… “我不许!林白露,我不许!你听到没有!”地煞王不甘心吼。 “君召瑜,我不爱你。”林白露无情道,“对你的期待与一丝感情,早被你的冷言冷语和杀戮消磨殆尽。我是林家的女儿,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你懂不懂!” 地煞王君召瑜慌了神,落下地面小心翼翼道:“我们是夫妻。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夫妻?生前我没阻止过你纳妾,死后也未干涉你寻欢。你的情爱我承受不起,放过我吧。我会忘了你,忘了那些痛苦的过去,永生永世再不与你相见。”林白露态度坚决。 或许刚成亲时,她有过期待。 若王爷不似传闻那般,相敬如宾平平淡淡过一生未尝不好。 可事情不是这样的。 后宅女人或许有一心争宠的,但也有真心相待的好姐妹。 她和她们在一起很开心。 品茶下棋,写诗刺绣,纷纷出主意让她笼络王爷的心。 怎料她偶然看到血腥场面,身边的人接连出事。她郁结在心,郁郁寡欢。 姐妹们看出她害怕王爷,特意把人支走。她们劝她,哄她,宽慰她。 放宽心,一切都会好的。 “王爷自是在意你的。手段再毒辣,王爷也不会用在你身上。妹妹放心。” “你近日脸色越发不好。众姐妹知道你害怕,商量好引走王爷。” “看不到王爷,你就安心养病。等病好了给王爷生个大胖小子,你的好日子在后头。” 打趣欢笑,似在昨日。可姐妹们一个个减少,见面强颜欢笑。 最后她看到那般血淋淋的一幕。 原来是这样,这样啊…… 为了她,她们都死了。她们却还瞒着,不让她伤心。 就算被软禁,她也想尽办法送剩下的姐妹离开。她们不愿走,不愿留她一人在牢笼里。 后来她们都消失了。 被王爷命人拖下去,再也没回来。 再也没回来…… 回想起来,王府里的快乐时光都是跟她们过的。午后凉亭里,两人下棋,两人观战。 两人品茗,端着美味的点心叫她。 “王妃,快来呀。就等你了,今儿这局十分精彩。” 多少次午夜梦回,这副画面支离破碎。她想拼起来,每每回想痛上加痛。 是她害的,都是她害的。 伤心痛苦下,孩子早产,而后夭折。她的世界一片灰暗,看不到半点希望。 她无数次哭求过:“王爷,放过我吧。求求你放我走吧。我只想离开……” “你是王妃,哪也别想去。” 果决冷厉的话语,带走她最后的光亮。绝望,无路可走。 甚至被林家送回时,她已不再难过。泪流尽了,便流不出了。 直到被封棺活葬…… 就算死后也没逃过恶鬼般的丈夫。 林白露咬牙痛恨:“我不爱你,一点也不爱你!” 锥心刺骨,君召瑜愣在当场。原来在王妃心里,他竟如此可恶? “我是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杀一两个人算什么?我何曾动过你一个指头?那些人该死,他们该死!不仅占去你的时间,还不许我接近你。他们全都该死!”君召瑜怒吼。 他身为王爷,对属下、奴仆、姬妾皆有处置之权。他们有什么值得王妃放在心上! 林白露抿唇摇头:“对。说的对。你甚至死后自立为王,依然生杀予夺。” “夫妻俩吵架,不知填进去多少人命。”许诣侧身,不悦嘀咕。 薛红情无奈:“少爷,严格来说不算夫妻吵架。而是一人强势掠夺,一人痛苦不堪。” 梁聚义甚为同情:“只是她逃不掉,死后也逃不掉。多窒息啊,嫁给这种人。” “就是。想合葬在一起,也不问她愿不愿意。活活把人憋死在棺材里。这算哪门子爱?仇人差不多。有良心的仇敌还知道给个痛快,如此痛苦的死法。啧啧。”水盈冷嘲热讽。 “你闭嘴!”地煞王双眼圆瞪怒喝,“没有你们,王妃就不会想走!你们去死!” 黑烟翻滚,他暴涨数丈。大地震动,墓室摇晃,物品纷纷跌落滚动。 阿红大惊,慌忙奔去抱自己的头。 薛红情衣袖一扫,将其余残肢断臂收起来。待事毕,送他们入土为安。 水盈叮嘱蓝笛小心,持剑而上。 梁聚义把蓝笛往后拉。 许诣左躲右跳,以免被滚落的东西和上面掉下的石头砸到。 君召瑜目眦欲裂,双手往前抓:“杀了你们,本王杀了你们!” “凭你,还不够格。”水盈手腕一转,剑上环绕明亮火焰。 她对准君召瑜用力一劈。 动作顿住,他被劈成两半。 火焰焚烧身体,君召瑜注视水盈想起那个赌约。 水盈,水盈,哈哈哈…… “本王没输。本王一定不会输。哈哈哈……” 水盈觉得莫名其妙,再补上一剑。 君召瑜的笑声戛然而止,身躯崩裂,黑烟溃散。 地动山摇,石头频繁掉落。 张员外见机想逃。梁聚义几步跃过去把人抓住,往回拖。 “走。”水盈回身,拽住蓝笛便走。 薛红情瞅瞅半空摇晃的红木棺材,也收起来。 林白露带路走秘密通道,一群人马不停蹄往外跑。水盈抬手挥开撞来的大石,薛红情垫后。 许诣和梁聚义跑在最前开路,眼见快到出口。一个剧烈晃动,大伙险些跌倒。 不能再耽搁,他们跑出通道。进入森林,他们跑远些确定安全后回头。 那座大山轰然倒塌,所有东西都被埋在里面。 水盈倒吸口凉气:“宝贝……” “埋得很彻底,之后想挖估计费劲。”梁聚义认为该放弃。 这得挖到什么时候。 “小盈~” 一道白色身影从林中窜出。阿碧轻飘飘落在水盈肩头,讨好蹭蹭。 水盈拎住它的后脖颈,语气不善:“我让你保护阿笛。你把阿笛弄丢了?” “阿笛,阿笛不是在这吗?”阿碧即使心虚,反应也很快。 它眼神示意,爪子捂住嘴。 挑眉,水盈看向阿碧脖间的铃铛。霎时间恍然大悟,这狗东西终于有立功的一天。 他俩心照不宣相视一笑,结果好就是真的好,其余的细枝末节不用在意。 许诣望着倒塌的山,心情复杂。 这趟没白来,见识到传闻中的水盈究竟有多厉害。 他转头看向偷笑的水盈意味深长道:“水盈,你一定不能走上歪路。” 水盈回头一笑:“我生之意,守正辟邪,护卫苍生。” 许诣怔住。 周围是森林,身后是废墟。她肩上的猫一同回首,画面那般和谐惊艳。 蓝笛懂一人一猫间的眉眼官司,扬起温柔的笑。他俩啊,臭味相投。 薛红情看向许诣,不自觉皱眉。少爷的目光总无意间追随水盈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