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脚边,一盒半洒的牛奶,掺着她后脑勺流出来的血,流落梯间……那是半个小时前,她喊饿,他不耐烦打发给她的早餐。 他被珍婆婆推了把,才知道动,他跪在妹妹身边,喊她!拍她!咯吱她!妹妹却不再睁开眼了,明明她的手还是暖的,可是他怎么都叫不醒她。 楼底从远到近,传来救护车的声响,他僵硬地抱着妹妹,满脑子都是“怎么会这样子……” 那天从医院回来,他发泄似的,将电脑砸个破烂,可是,又能怎样?妹妹没有了,已经没有了…… 男孩精神恍恍惚惚从回忆中抽离,泪眼汪汪地看着苏然,“姐姐,我妈妈和妹妹,她们会去天堂吗?” 苏然表情淡漠,“没有大功德的人,上不了天庭。” 男孩掩不住低落,“我以为,我妈妈这么温柔的人肯定能上天堂呢。” 苏然告诉他:“她们会有新生活。” “真的?那就太好了!”男孩眼前一亮,又问:“那我呢?” 苏然没说话。 男孩整个人气息突然变得阴森,他歪着脑袋,没有笑意地咧了咧嘴,“姐姐,其实,我也死了是不是?” 苏然抬眼,此时男孩面色发白,唇瓣发青,浑身散发着冰冷的霜气。 确实是已死的迹象。 不过,他有些特殊,他的母亲不过刚死的女鬼,修为不高,并没有发现。 苏然告诉他:“你情况不一样,她们可以的,你不行。” “啊!” “怕?” 男孩微微一怔,然后,缓慢地摇了下头。 “不怕。”他说:“这个世界,没有比没有了妈妈更可怕的事情了……” 大概,是想到离开的亲人,第一滴眼泪滴落,男孩的眼泪便止不住了。他狼狈地伸手去擦拭,却不小心越擦越多。终于,在苏然淡漠的注视下,他放弃了挣扎,情绪崩溃,放声痛哭:“哇!姐姐,妹妹是我害死的!是我害死的!我不该光顾着玩电脑不理她,如果不是我,她就不会跑出去!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明明我才是该死的人?哇哇……” 没人给他答案。 苏然只是漠然地看着他哭,安安静静的脸容,看不出丝毫情绪。 脑袋却想起了那个人曾经说过的一番话:“世事难料,却又仿佛一切冥冥中早有注定,什么是该?什么是不该?通通不过是人对已发生的事实难以接受和追悔罢了。” 悔? 呵! 苏然心中冷笑,蓦地看着男孩,眉间更冷了:“我不收你,到日子了,你自己走。” 男孩倏然止住哭声。 苏然警告:“不要害人。” 男孩懵懵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苏然没去管他,转身,拉开门,沉着脸离开这个地方。 …… 苏然出来的时候,外面雨已经停了。 雨后的傍晚,彩霞似火,烧亮了大半边天空。 苏然抬眸看了眼,原先在雨幕下雾霭沉沉的楼宇,驱散了浓雾,沐浴在傍晚的余晖中,安静,宁谧。 她这一上去,便是三个多小时,面店老板赵叔在楼下焦虑得都要将自己挠成个秃头了!看见苏然,才如释重负,“姑娘,你再不下来,我就得报警了!” 苏然上去之后,他越来越懊恼。 上面的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招架的寻常事物,他着了什么魔?才会放心让苏然这么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生上去呢!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可别吓坏了才好啊…… 这样想着,赵叔忍不住暗暗打量起苏然来,不见异样。 只是,开口时,那语气比来时更淡了:“事情解决了,剩余手尾,老金会和你交涉。”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原地,面店老板一时没回过神。解决了? “嗳!嗳?姑娘?” 他还有话想问,可苏然转眼就走远了。 赵叔巴巴目送她。顷刻,不经意地抬眼。 好久没有见过这样令人心神撼动的傍晚了!将近霞光将收的时候,五彩斑斓的霞云,如燃烧旺盛的火光,占据了大半边天幕,重重叠叠无法遮挡。 心底的那些惊疑,一点一点地散了去,赵叔自言自语地喟叹:“接连下了几天的雨,明天终于是个好天气了啊!” …… 时间还早。 苏然去了趟老金的店。 光怪陆离的大城市,吸纳不少有意思的店,这些店并不好找,大有大隐隐于市的意思,老金的店,就隐匿在其中一条偏僻冷清的巷道里头。 店名便极有意思:无中生有。 现代人的眼里,无中生有,不是个好词语,把没有的说成有,凭空捏造,就跟信口雌黄,无事生非一样。而道家认为,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老金很认同这句话,于是,祖辈里头有点道家背景的他,秉承着这一句金玉良言,开店了。 这店,刚开始真的仅仅只是一家店。除了个令人好奇的招牌,店面别说商品,就是摆设都没有,刚开始,还被一些不知打哪收到风兴致勃勃上门的人暗骂白日做梦! 空荡荡的四面墙,一件商品都不陈列的店,这不是搞事吗? 偏偏,这样一家大家不看好的店,存活了下来,并且,在圈子里积攒越来越大的名声。 老金的店做起来了,上门的人也就多了,市井地痞,寻常百姓,商业贵子,甚至名门望族,不同阶层,不同目的。却不管来者为何,老金宠辱不惊,惯然的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苏然一脚踏入无中生有的时候,老金穿着他常年不变的麻布长衫,懒洋洋地在吸着他的水烟筒。 烟水被他吸得在管子呼噜噜地响,看见苏然进来,老金眯着眼吐了口烟,指着一旁他高价淘来不久的檀木茶几上还在袅袅生烟的一杯茶,笑呵呵说:“就猜到你会来,茶都给你沏好了,朋友送的西湖龙井,嘿嘿!内供货,过来试试!” 苏然扫了眼依旧物件不多的店铺,再看到那座钞票味满满的檀木茶几上,素来情绪难辨的脸,难得出现一丢龟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