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一直也是我想弄明白的,那东西出现的太过蹊跷,连根在哪里都不清楚。 一开始我以为是在田家村那个镇子上的老夫妻家,后来发现,没那么简单。 现在姨祖明显是想跟我说,我当然求之不得,赶紧问道:“它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世界上,凡事都有阴阳两面,以此平衡。”白溪说道,“在阳间或者说天界,有送子娘娘,阴间,便也同样有这样一个相对应的存在。 那是一棵生长在黑水河畔的高大槐树,经历过千万年的风水雨打,修炼成精,受职于冥界。 每一个沉落黑水河,经历过千锤百炼的魂魄,若是能够受到渡化,便可被槐树精接纳,将自己的魂魄挂上槐树间,等待着有限的名额,重新投胎,回到人间,这些魂魄被称之为阴胎。 阴胎与正常的轮回胎儿不一样,它们本身带着极大的怨念之气,来阳间走一遭,是赎罪,所以出生的时候,带着先天的缺陷,受够了该受的苦难,再重新走正道如轮回,进入下一世。” “所以,槐树精渡化送出的阴胎,并不是走正常的轮回之路,也不是由它亲自渡送这些胎儿,它在阳间需要一个媒介去执行这些事情,对吗?”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白溪点头:“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里,都会有这样一些人,他们游历人间,被人称为妇科圣手,专门帮那些生不出孩子的人看病,并且一看一个准。” “所以,田家镇那对老夫妻,就是这样的角色。”我当即笃定,但又有些东西理解不了,便问道,“可是,据我所知,他们送出的阴胎来到人间,也并不是百分百都有缺陷啊。” “那是得用别的东西换的。”白溪咬牙忿忿道,“比如孩子母亲难产,孩子父母折寿,富贵之家家道中落等等,这些,都是在孩子出生之前,便已经既定的,但要在孩子出生之后才发生,一般人根本不会想到,跟他们求这些阴胎有关。” “这种缺德事,做了不受天谴吗?”我问。 “能不做吗?”白溪反问我,“能被选上做这样的妇科圣手,那也是他们命中带的,是他们的命数,做了这些事情,他们以及他们的家庭,也会受到相对应的影响,听过五弊三缺吗?” “当然知道,走阴行的,多多少少都逃不开这个坎。”我说道,“鳏寡孤独残,这是五弊,钱命权是三缺。” 我微微一想,立刻明白过来:“所以,那对老夫妻给别人送了一辈子的阴胎,自己的孩子却出生的那么晚,并且早死,这都跟他们做妇科圣手有关,对吗?” “他们本不该有孩子。”白溪说道,“我派人详细的挖过这对老夫妻的底细,他们之所以会有女儿,是去求过槐树精,想用夫妻俩折合起来六十年的命数,换一个孩子,槐树精念他们多年勤勤恳恳为其办事,便允诺了。 可是那阴胎在转世的时候,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被黑水河底一直镇压着的阎魔花妖夺舍,成功转世,一直潜藏在女孩的体内,等待时机。” “阎魔花妖?”我从未听过这样古怪的名字,“那是什么?冥界之物吗?”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白溪一双眼微微眯起,似乎在回想一些遥远的事情,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五花教创教历史悠久,教主神秘莫测,倒是麾下五堂堂主广为人知,我也是回到五花教之后很多年,才稍稍搜集到了一些关于她的传说。 据说五花教的教主,名叫花翎,曾经是天界的一株仙草,后来因为动了凡心,历情劫失败,与魔教教主生出感情,被天雷打的魂飞魄散,本应该消失在这个世上,却被魔教教主送去黑水河,藏在河底,经过多年的努力,重新聚拢魂魄,为害人间。” 白溪说的每一句话,信息量都巨大:“那她简直就是一个大魔头了,她带领之下的五花教,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你错了。”白溪解释道,“花翎创立五花教的初衷,就是为了渡化自己早已经黑化的灵魂,她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重回天界,后来却赫然发现,从头至尾,自己只是魔教教主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一个杀人工具罢了,她逃不出魔教教主的手掌心,越陷越深。 后来魔教教主被天庭审判,堕入万劫不复之地之际,花翎也被镇压去黑水河底,谁也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能借助阴胎,夺舍重生。” “我们见到的黑色藤蔓,就是花翎的真身,对吗?”我问。 白溪点头:“是。” 我摸着下巴点头,脑子里面却上演着一股翻天覆地的风暴,将花翎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到最后一次见到那些藤蔓,前后联系起来,就能发现,花翎出现的每一个时间点,似乎都与凤无心相挂钩。 如果花翎是从黑水河而来,那么,凤无心呢? 我立刻问道:“姨祖,你跟凤无心很熟吗?” “熟。”白溪直截了当道,“那个孩子,是凤家人,生世可怜,我曾经想渡化他,也可以说,我是看着他长起来的。” 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可是,你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吗?如果知道,你后悔曾经对他的一切帮助吗?” “我当然知道,却从不后悔。”白溪说道,“凤家的双生子,生来便是相辅相成的,缺一不可,无论这个孩子最终会成长成什么样子,对另一个孩子来说,都是生命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是最特殊的存在,他必须活着。” 这句话,怎么有些熟悉呢? 我不置可否,继续说道:“现在看来,这个凤无心和花翎,可能要狼狈为奸了。” “这也是必然要发生的事情,鬼面戏法修炼到最后,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白溪说道,“所谓成魔,就是通阴阳,就是与阴界建立了关系,凤凰山的凤凰灵力,是他们的风水岭,凤青帆走了正道,凤无心通了阴阳,花翎来自于黑水河,怎能不盯上他?”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关于五花教和凤无心,一切的一切,在白溪这儿,我得到了最好的回答,眼前也豁然开朗。 花翎和凤无心在玉龙山这一场较量下,受了伤,再出击,便必定要在他们好好休整之后。 我倒是开始为凤青帆担心了,他虽然得到了凤凰灵力,但一直马不停蹄的处理这样那样的事情,没能好好闭关,去彻底消化凤凰灵力,而凤无心有了花翎的加持,再加上冥界的某些力量,一旦他再次对凤青帆出手,那便是灭顶性的灾难。 只能希冀凤青帆趁着这段平衡期好好修炼,否则到时候真的会很被动。 想到这里,我便又开始有点想念凤灵犀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也不知道赶不赶得上她生产。 眼下,各大势力算是已经弄清楚了,我们这边主要靠柳伏城这一派,以及凤青帆那一派,再加上灰仙堂的帮持;而他们那边,花翎和凤无心勾结,如果再加上柳镇海以及钱江龙族,甚至,再加上白家…… 白家庄园住着谁,我问过几个人,却没有人能够告诉我确切的答案,想要彻底弄清楚,我得回去,或者,等柳伏城闭关出来。 一想到柳伏城,我整个人都开始心痛起来,趴在莲叶边上,有些失神。 这些日子,我们聚少离多,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我本以为最终,我们真的会阴阳相隔,幸好,幸好有姨祖一直默默地为我筹谋了这么多,将我彻底的从那个圈子里面拉了出来。 柳伏城一定很伤心吧,所有人都瞒着他,不知道他为了替我报仇,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忽然有点害怕。 “怎么,担心他了?”白溪忽然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一击便中。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男人嘛,不用心疼他们。”白溪一副我很有经验的样子,“男人就是得虐,越虐,他们成长的越快,否则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的,永远激发不了他们最大的能量,柳伏城与白家纠缠两千多年之久,就连我也没想到,他最终会栽在你这个小丫头片子的手里。 菲菲,你很棒棒哦!” 我无语对天翻眼,我这个姨祖,一把年纪了,长得水灵灵、祸国殃民的也就算了,性格却也这么的跳脱,不由的吐槽道:“姨祖,你是双子座的吧?性格a面b面随时切换。我看你这哪是在说我啊,是在说你自己和大巫师吧?” “瞎胡说!”白溪伸手打我,“能不能别总在我面前提那个人?” “哟哟哟,还不能提了。”我一下子游远,嘴上还不饶人,“敢情当年你也不是不喜欢大巫师,就是嫌他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吧?这么多年被你虐成这样,大巫师的确也勇敢了很多呢。” 白溪脚下一点,飞了过来,脚上的锁链叮叮当当的发出声响,追着我不放松。 我们闹了好一会儿才罢手,我已经气喘吁吁,体内的孽力也变得不稳定起来,趴在莲叶上,脸色都变了。 “姨祖,我什么时候才能不用泡在这水里啊,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水,很不舒服。”我吐槽道。 白溪撇撇嘴,说道:“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要是没有这些水,你现在早被那些孽力给夺舍掉了,沙场上聚拢起来的冤魂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然后板起脸来,冲我说道:“如果你真的想早点摆脱这种环境,从现在开始,就好好的跟我学《七门调》的纸扎术,包括五花教的一些修炼法门,我都会一一传授给你,等你再出去,你便代表着我,代表着七门乃至于五花教的正义,你绝不能让我失望,听到了没有?” 我郑重的点头:“除非我死,否则,咱们七门失去的一切,我都会亲手拿回来!” …… 接下去漫长的时日里,我俩很少再打闹,大多时候,我们都各忙各的。 白溪每日都会有新东西交给我,等我领悟了,便自己在水中不停地练习,她则一会儿采采花粉,一会儿喂喂鱼儿,但她最爱的,还是安静的坐在莲叶上,绣着这样那样的东西。 我对那些全都不感兴趣,主要是没有时间去关注。 从小奶奶和白敬玺不止一次夸我,说我天生对纸扎术就很敏感,学什么都快,有模有样。 以前我以为这都得归功于柳伏城的内丹,但现在看来,作为白家嫡脉,即便没有外力的加持,我也是很有灵气的。 …… 期间,大巫师来过两次,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芙蓉、翠莲也带进来不少消息,但我却从未见过白溪嘴里的小鱼儿。 从这些人的口中,我得知很多消息。 江城这段时间一直处于风平浪静之中,各家都在修整。 柳镇海与钱江龙族合作,两家过往甚密,势头凶猛; 柳昆仑这一脉,倒是一盘散沙,他整日痴了一般的坐在塌了一半的玉龙山山头上,谁劝也不挪动半分,大事小情的,全靠地坤和柳春生在打理; 凤家整合了长桥镇,清缴了内部不安势力,又招徕了一批老三门的余部,随时戒备着; 白家三门成了众人口中家道中落的典型,白家庄园神神秘秘,甚至坊间再传,那里已经成了鬼窝,青天白日的都浓雾笼罩,谁也不敢轻易踏足半分; 玉龙山的金棺未动,被关在里面的走蛟也没有任何动静,不知死活。 而所有人只字不提柳伏城,我几次想问,却最终又生生忍住,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一定是在闭关修炼,我相信他。 ……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我的修炼也逐渐渐入佳境,直到有一天,白溪一早将我拖起来,神神秘秘的交给我一个黑漆小盒子,说道:“小年快乐。” “小年快乐?”我惊得张大了嘴巴,“都已经小年了吗?” 白溪点头:“是啊,你来我这儿,已经快三个月了,从整日泡在水里,到莲叶上,再到行走自由,能达到这种境界,也是奇迹。” “原来……都已经三个月了。”我不由得叹道,“看来,凤灵犀生产,我是赶不上了。” “不打开看看吗?”白溪将黑漆小盒子又在我眼前晃了晃,问道。 我伸手接过,道了声谢,打开。 盒子里,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只手镯,通体透红,像是要滴血一般,期间间杂着一些黑丝状的东西,一看就是很贵重的物品。 我心里喜欢,但嘴上还是吐槽道:“姨祖,你好没新意哦,每次都送镯子,就没有别的首饰了吗?” “你这孩子,这么好的东西,你还嫌弃上了,不要还给我。”白溪说着伸手来抢。 我却眼疾手快的将镯子套在左手腕上,就在原来套金镯的位置,然后竖起手,呵呵的笑:“你看,这镯子跟我多契合,漂不漂亮?” “我选的东西,能不漂亮么?”白溪得意洋洋道,“过来,我将操控它的心法口诀交给你,等你功力达到一定境界,便可以用它了。” 我赶紧凑过去:“这还是法器啊?” “这不废话?我能光送你个摆设?”白溪睨了我一眼,一字一句的将心法口诀交给我,确定我背书了,结印手势标准,这才叮嘱道,“一定要记得,在没有万全的把控之前,轻易不要启动它,否则会有点麻烦。” 我问:“会被反噬,有生命危险?” “那倒不会,毕竟这是被我调教好的法器,你我之间有了关联,你若是有生命危险,我在这儿就能感应得到。”白溪严肃道,“但这也不是你可以恣意妄为的理由,少给我惹点事,你姨祖我不想看到眼角出现一根皱纹。” “啊呀,没有皱纹,那还不成老妖婆了,跟大巫师可不般配。”我打趣道,“大巫师都有白头发了呢。” 白溪忍不住又揍了我两巴掌,咬牙切齿的警告:“白菲菲我最后跟你说一次,出去之后,不准在别人面前提起我半个字,更不准在他……在白品堂面前提我名字,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我一边躲一边说着,忽然就愣住了,“姨祖你说什么?出去之后?” 白溪的脸色顿时黯淡了下来,大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不舍:“是啊,菲菲,你该回去了,姨祖这里是你暂时的避风港,外面的腥风血雨,终究要你去面对,今天,我会送你走。” 三个月的朝夕相处,让我一瞬间眼眶湿润,扑过去,抱住白溪:“姨祖,我舍不得你。” 如果可以,我多想她能跟我一起走,这该死的乌金脚镣,难道真的要束缚白溪生生世世吗? “傻孩子,这是你必然要走的路啊。”白溪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耐心的劝说,“姨祖还想着,有朝一日再与菲菲见面,那时候,菲菲能够挺直腰杆跟姨祖说,姨祖,七门我拿下了,五花教,我也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