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伏城缠着我,用力将我往上拉,我立刻召唤出十几只纸人,驱动它们攻击缠着我的黑色藤蔓。 黑色藤蔓退开,我心里刚一松,紧接着,坑底,一只细长森白的手伸出来,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膀子。 “救救我,救救我!” 是那天夜里,我在坑里听到的求救声,她死死地抓着我,黑长的指甲陷进我的皮肤。 柳伏城用力,她也用力,我在中间被撕扯,很煎熬。 我抽出一张符纸,朝着那只手贴过去,女人发出凄厉的尖叫声,却还是没有松手,有黑气从她的臂膀处冒起来,就在那一片黑气之中,她的手臂忽然裂开,密密麻麻的森白的手指从裂口处伸出来,不停地扭动,冲着我手臂抓过来。 当时那种场景,看的我头皮发麻,几欲作呕。 柳伏城不敢用太大力气拽我,毕竟拉扯之间,会伤害到我,而眼下这情况,如果不速战速决的话,怕是很快便控制不住了。 就在僵持着的时候,本来还在门外的最后几个孕妇,不知道什么原因,折返回来,毫不犹豫的冲过来,朝着坑里面跳下去。 黑血飙起来的时候,黑色藤蔓也立刻卷土重来。 我猛然意识到,我们被做局了。 我们费尽心思的将那些孕妇吸引到这里来,召回那些阴胎,这样的做法,打破了花翎的计划,但毕竟这件事情已经筹谋这么久了,让花翎完全放弃是不可能的。 通过这些黑色藤蔓,能吸收多少就是多少,她花翎根本不亏。 想到这里,我忽然回首,没有被束缚的那只手狠狠的推开柳伏城。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个坑下面到底连接着哪里,我并不知道,但这里,却是白溪力量能够涉猎到的地方,我就赌一把,上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白溪不会不知道。 大不了就被花翎拖去她的老巢,五花教闹腾成这样,只有摸清了他们的底细,才好逐步下手对付。 我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推开柳伏城的,但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刚一松手,柳伏城却毫不犹豫的跳了下来,重新一把抓住了我的脚踝。 随即,一道强大的蓝光在坑中亮起,柳伏城竟然一手拽着我,一手运气,用内力震了一下坑穴。 可他这样做,很可能损坏罗盘,我又急又气,柳伏城却已经将我拉了上去,一只手圈住我,关心道:“小白,没事吧?” “柳伏城你太冲动了!”我埋怨道,“罗盘要是被毁掉了,后果你来担吗?” “我担!”柳伏城极其认真道,“只要你没事,让我担什么后果都行。”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说道:“我真的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我只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罢了,柳伏城,你……” 我的话还没说完,柳伏城一把捞起我,一个旋转,瞬间让开了几米远。 而就在我们刚才站着的地方,一个穿着大红色真丝睡袍,披头散发的女人,赤着脚站着。 她缓缓抬起脸来,巴掌大的小脸上,惨白惨白的,满是血污,睡袍上也是血迹斑斑,露在外面的小腿和脚踝上,有黑血往下流。 空洞的双眼盯着我们,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却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救救我……你们为什么都不愿意救我?” 我眉头一皱,下意识的看向柳伏城,我是真的没想到这女人能从坑里跳出来。 柳伏城毫不犹豫的凝力,冲着女人拍过去,下手迅速有力。 可是,就在那股力要靠近女人的时候,她忽然张开双手,仰起脖子尖啸一声,紧接着,从她的肚子那里,伸出来几十双稚嫩却漆黑的小手,一下子冲散了柳伏城的内力。 柳伏城一击不中,立刻拍出第二道内力,而我知道,见招拆招,这样磨蹭下去对我们绝对没有任何好处,在柳伏城二次出手的同时,我抽出骨笛,放在嘴边,运起内力,吹响。 骨笛声响起的时候,地上本来已经昏迷的白玄武,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一下子坐了起来,转头看向我。 我继续吹笛,骨笛的音律选的是离魂曲。 这个女人,本应该是那对老夫妻的接班人,也就是下一任妇科圣手,老夫妻俩金盆洗手之后,槐树精应该已经与这个女人缔结了联系,后来的所有即将降临在这一片的阴胎,都应该是经由这女人的手的。 而刚才她之所以能冲破封印,跳上来,是因为柳伏城震坏了罗盘,那些阴胎第一时间被女人吸纳,这女人才成了气候。 离魂曲就是为了将那些阴胎从女人的身上剔除出去。 但很显然,女人是不怕这些的,她连连后退,直到黑色藤蔓追上来,护住了她。 这东西真的是太难缠了,感觉她的背后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在帮助她,所以今天想要达到最终目的,必须从源头上下手。 “柳伏城,你能想办法引开这女人吗?”我小声问道。 “你要干什么?”柳伏城警惕道,“小白,你别做傻事。” “我没有,相信我。”我坚定道。 柳伏城犹豫了一下,忽然飞身而起,蛇尾冲着女人而去,试图将她卷起来,女人被这一激,立刻兴奋了起来,追随着柳伏城奔出好几米远。 就在这个时候,我重新冲去坑旁,刚想往下跳,瑣儿却站在了我旁边:“让我帮你。” 我张嘴便拒绝:“不要,你躲开。” 可已经晚了,瑣儿这次过来这里,目的是很明确的,他就是一个饵,吸引阴胎的饵,他明白自己的任务点在哪里。 就在瑣儿跳下去的那一刻,我伸手一把将他抓住,恨恨道:“瑣儿你疯了,给我上来!” 瑣儿摇头,竟然沉声问我:“九婶,你说,我跳下去之后,会不会见到我姐姐?” 这傻孩子啊,执念为何如此的深? 我根本回答不了他的问题,可是看着他的眼神,又是那么痛苦,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是好。 瑣儿用力甩开我的手,冲着坑底掉了下去,我一咬牙,也跟着跳了下去。 我们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面对如今这个局面,小打小闹终究是没用的,不做出点牺牲,永远勾不到隐藏最深的那些东西。 就在我们往下掉的同时,一大片纸铜钱从上面落下来,我回转头去看,就看到白玄武站在坑沿,纸铜钱就是从他手里撒下来的,随后,他掐诀念咒,纸铜钱在我们的周围乱舞,最后慢慢的凝聚到我们的周围。 我们的脚遗落在坑底,瑣儿毫不犹豫的咬破自己的手指,朝着坑穴里,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就像是久旱之人盼来了雨淋一般,瑣儿的血滴落下去,一接触到土壤,阴风乍起,粗壮的黑色藤蔓立刻缠了上来。 我立刻吹响骨笛,就在骨笛响起来的那一刻,笛端缀着的那只莲花型的吊坠,一下子散发出夺目的光芒,骨笛声悠扬,光芒璀璨。 大片大片的莲花在黑色藤蔓的节点上一点一点盛开,眨眼之间,黑色藤蔓逐渐枯细下去。 那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觉,让我明白,这股力量并不属于我。 那些莲花之于黑色藤蔓,事实上就是一种寄生关系,以黑色藤蔓的营养,来支撑着莲花的盛开,莲花盛开的越多,黑色藤蔓枯萎的越厉害。 白溪被关在那个空间里,数千年如一日的与莲花相伴,也只有她才能制造出如此功法。 黑色藤蔓迅速的退去,眨眼之间不见踪迹,瑣儿终究是体力不支,踉踉跄跄就要倒下。 我一把抓住瑣儿,上面,柳伏城叫道:“小白!” “我在这儿。”我回应道。 话音刚落,柳伏城已经跳了下来,将我和瑣儿捞起,飞出坑穴。 外面,柳怀安带着人已经冲进来,大声问道:“你们没事吧?” “没事。”柳伏城问道,“外面呢,现在是什么情况?” 柳怀安摇头:“本来正打的不可开交,不知道对方是收到了什么指令,瞬间退的干干净净。” “这不合理。”白玄武说道,“已经是晚上快十点了,夜色越深,对他们来说越有利,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撤退?” “因为我姨祖。”我说道,“五花教,并不单单有一个花翎!” 经此一战,我已经彻底明白,姨祖在五花教的地位,是无人可以撼动的,如果不是那该死的乌金锁链,哪还轮得到花翎到处撒野? 但也正是那乌金锁链,姨祖能够伸手的范围太有限,并且她出手一次,消耗甚多,对她来说,也更危险。 白玄武沉声道:“原来是她,怪不得。” “那个女人呢?”我忽然想起了这茬,问柳伏城。 柳伏城伸手,手心立刻出现一个血红色的真气圈,说道:“被我封印起来了,如果不是留着她还有用,刚才我出手再狠一点,可以直接将她打的魂飞魄散。” “不行。”我说道,“没有她,还会有别的人被安排出来,到时候更难掌控,先封印着,带回去慢慢审问吧。” “没想到今夜最终会如此结束。”柳伏城说道,“阴胎已经被控制住,花翎这一条线被斩断,我们逼得越紧,她狗急跳墙的越快,接下来,大家要更加留意,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第一时间抓住、汇报。” 柳怀安说道:“放心,我会布置好人手的。” 白玄武走到坑边,从怀里抽出一张白纸,手指上下翻飞,很快,一只白莲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捏着纸扎白莲,嘴里念念有词,随即,将纸扎白莲扔进坑底,纸扎白莲一下子燃烧起来,灰烬落入坑底,掩于夜色之中。 白玄武站起来说道:“这个坑暂且就这样封印吧,想要彻底毁掉是不可能的,等待时机。” 这个坑当然不能封,它之于五花教和白溪,意义都很深重,只能派人手看着再说。 …… 夜色中,一群人往回撤。 大院里面那些排出阴胎的女人,由颜贤明留下来处理,他会妥善安排好一切的,我们倒不用为这个操心。 回到宅子里,大家都在修整,受伤的人蛮多。 白玄武已经回去复命,瑣儿有些魂不守舍的,柳怀安在帮他度真气疗伤。 柳伏城站在我旁边,手上凝着真气,从我的后脑勺往下,一路探过去,心疼道:“疼吗?” “还好,都是小伤。”我勉强扯出一丝笑,“一会儿还得运气,逼一逼皮肉表面的尸煞之气。” 柳伏城二话没说,拉着我上楼。 我喂了一声,反抗:“大家都等着你对今晚的事情做个分析总结呢,上楼干嘛?” “先疗伤,再商讨。”柳伏城强硬的将我拉上楼,拖进洗手间。 热水冲下来的那一刻,浑身的毛孔仿佛在一瞬间都舒展开来了一般。 等到从洗手间里出来,柳伏城又把我按在床上,手上运气,一点一点的将我被抓伤的部位的尸煞之气给逼出去。 折腾了大半晚上,我是真的累了,趴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但是也没睡多久,心里到底噎着事情,猛然惊醒,睁开眼睛,房间里漆黑一片。 伸手开灯,房间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我立刻翻身下床,套了一件羽绒服,穿着拖鞋便往楼下走。 楼下大厅里亮着昏黄的灯,福叔第一个听到动静,伸头朝着我这边看来。 我立刻问道:“福叔,柳伏城他们呢?” “九爷交代让你安心睡觉,有什么事情天亮了再说。”福叔答道。 我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问柳伏城他们呢?” 福叔看我语气不对,朝着后面指了指,说道:“在别墅后院的审讯室里呢,大少爷也在,你要现在过去吗?” 我点头:“嗯,要过去。” 虽然在这栋房子里住了很多次,但我却从不知道后院哪里还有个审讯室,想让福叔给我带路。 福叔提醒道:“多穿点衣服再过去吧,不然一会九爷又唠叨。” “唠叨?”我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哈哈,这个词竟然有一天也会被用来形容柳伏城,真是活久见。” 福叔也跟着笑了起来:“九爷只对白姑娘唠叨罢了。” 我脸上一红,转身便重新往楼上跑,稳定了一下心神,迅速的找出衣服穿戴好,这才下楼,福叔在楼下等着,一路带我去了后院。 后院是一个花园,以前福叔在这儿看宅子的时候,花花草草假山树木的,搭理的有条有理,如今早已经荒废了。 假山后面,也不知道福叔触碰了哪里的机关,半片假山忽然动了起来,转了九十度,露出一截阶梯往下。 有微弱的光线从下面透出来,福叔领着我沿着阶梯往下走,很快,我便听到了求饶的声音。 “我是无辜的,我也是受害者,求你们不要为难我,我知道的事情真的不多。” “那个女人杀了我之后,却并不让我入土为安,一直养着我的魂魄,用我来威胁我的父母,我的父母用尽了手段才老来得女,对我百般疼爱,我被害之后,那女人给我的父母画大饼,逼他们用阴胎来供养我。” “事实上,那些阴胎哪是供养我啊,我只是一个容器罢了,那些阴胎通过我,最终供养的是那个女人,她成了气候之后,便一脚将我父母踢开,将我封印,我的下场你们也看到了,一切非我所愿。” “我只问你一件事情。”柳伏城的声音传来,冷如冰霜,“柳铭玥是怎么回事?” “柳铭玥?”女人惊道,“柳铭玥是谁?” “别给我装蒜!”柳怀安不知道动了什么刑,只听得女人尖叫一声,痛苦的呻吟,柳怀安质问,“说,柳铭玥是不是从你那儿弄出去的阴胎?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柳铭玥?” 女人满满的哭腔:“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柳铭玥,近几年,从我这儿出去的阴胎,数量有限,比较重要的,都是跟我父母求了很久的,诸如胡敏君的两胎,都是,但我敢对天发誓,柳铭玥的魂魄,不是从我这儿出去的。” 女人的话可信度很大,毕竟她现在落在我们手中,对她来说,魂魄还有重获自由的可能,要是落在花翎的手上,她必定飞灰湮灭收场。 所以,现在她犯不着隐瞒这些事情。 可,柳铭玥不是阴胎,又是什么? 审讯室里陷入了沉寂,我抬脚走过去,大家转头看过来。 柳伏城眉头一皱:“怎么起来了?福叔,你怎么把小白带到这种地方来了?” 福叔委屈道:“九爷,您看我像能拦得住白姑娘的人吗?” 柳伏城瞪了他一眼,朝我招招手,我走过去,看了一眼被困在对面的女人,问道:“还审吗?” “审不审,都已经没有意义了。”柳伏城说道,“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分析就有漏洞,柳铭玥的事情,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复杂。” 我点头道:“刚才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如果柳铭玥的出现,不是正常轮回,又无关乎花翎,那么,剩下的,还能有谁?” 柳伏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终究是把话噎进了肚子里。 我无奈笑了笑,已经了然于心:“好,我知道你怀疑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