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病死”的老人(2)
之前李涵的案子,案发现场除了李涵的情绪线,耿明留下的情绪线也不少。李涵的强烈情绪是恐惧绝望,而耿明的强烈情绪是兴奋。 虽然听起来很变态,但杀人犯在杀人时,的确会情绪激动,尤其是第一次杀人的杀人犯,他们会留下比如紧张、害怕、崩溃或者兴奋的情绪。 可这个粗鲁的护工却没有留下哪怕一道情绪线,这说明她在杀人的时候情绪非常平静。换句话说,施暴也好,下毒也好,这些行为对她来说根本引不起她情绪的起伏。 如果这个护工不是有情感缺失症,不是个天生的变态,那她一定不会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以至于感情都麻木了。 白沅沅被自己的合理推断惊出一身鸡皮疙瘩,明明是阳光正盛的中午,她却感到一阵蚀骨的阴冷。 抬手将床头柜上那个扣着的镜框反过来,照片上是一个慈眉善目,浑身上下都打理的格外体面的老太太。 白沅沅有些唏嘘,谁能想到,老太太体面了一辈子,到最后却落得个如此不体面的下场。她被她的家人花费高昂工资雇佣来的护工虐待致死,而她的家人却还对这个护工感恩戴德并送上大红包。 真是讽刺。 公司的助理到了,她敛了思路,开始埋头工作,却是拿出了对待案发现场时的认真劲,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终于令这个透着阴暗压抑的家重新焕发出生机。 西装男来查看验收成果时,简直被眼前这个仿佛在发光的家给震撼了。连声赞叹专业,果然专业的就是不一样。 白沅沅对称赞并不感兴趣,交还了钥匙,拿了尾款后,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去世的老太太是火葬吗?” “啊?嗯,是啊,怎么了。”西装男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点了点头,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阵清白,“那个,白……白小姐,难道老太太……” “什么?”白沅沅没明白他的意思。 西装男压低声道:“您将老太太超度了吗?我需不需要让老板去墓地多烧点纸?” 白沅沅这才明白过来,略诧异:“您相信这些?” 西装男却是一脸认真道:“一切未知都值得敬畏,存在即合理。这屋子之前我一进来就觉得阴森森的,如今经白小姐这么一番超……扫除,那种感觉就消失了。” 他吞了口口水,越想越觉得对,之前那股子阴冷的感觉和一直散不掉的味道好像都得到了解释。想到这位白小姐之前是专门处理案发现场的,再看她时,便觉得她身上多了股世外高人的气场。 白沅沅倒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略一思索便也想通了。虽然普通人不能像她那样直接感应到情绪线,但强烈情绪的残留多少还是会给他们造成一些不适,就像普通人有时候会在亲人遇险或离世时突然产生心电感应一样。 西装男见她不语,神情讳莫如深,更是默认了她是高人,殷切地送她出去,还和她要了张名片。白沅沅本就不善言辞,解释了一句,见他根本不听,便也算了,毕竟强烈感情残留这种东西确实也不太好解释。 开车离开时,还能看见西装男在后面欢天喜地挥手的样子,白沅沅有些无奈,莫名当了回神棍的感觉真是微妙。 叹了口气,她揉了揉眉心,被毒死的老太太已经被火葬了,那便是有心想查,也查不到任何东西了。 想来这位护工敢如此大胆也是考虑到这些吧,本就是久病在床的老人,突然死掉家人也不会起疑,尸体会很快被火化掉。可以说,帮她毁尸灭迹的正是被害人的亲属。 若不是她有这样特别的能力,意外发现了犯罪画面,凶手犯下的这些罪行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等等,这位老太太死亡已经一个月了,凶手会不会已经选好了下一个目标? 岑牧到家时,发现家里静悄悄的也没有外卖的香气,连忙叫了白沅沅两声,却没有回应,心中便突然一惊,瞬间出了一身白毛汗。 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在他出任务的那三年里,白沅沅一直常驻在他的梦中,久而久之,他用来分辨梦境和现实的唯一标准便是有没有白沅沅。任务最危险的一次,他被注射了致幻剂,对方手段很高,引导着他几乎说出不该说的话来,但是他突然看见了白沅沅,突然就明白了一切都是幻觉,于是强行拉回一丝清明,生生打住。 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难道之前与白沅沅相处的那些时光也是他的梦境,如今梦醒了? “回来了,怎么站在门口发呆。”白沅沅戴着耳机拿着张纸从书房走出来便见他直愣愣地杵在门口。 岑牧听见声音,猛然抬起头,眼神竟有些凶狠,白沅沅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岑牧已快步走过去,一把将人捞进自己怀里,紧紧搂住。 “在干什么,叫你也不回话。”他声音凶巴巴地却带了一丝哽咽,白沅沅诧异推开他,见他眼眶居然可疑的红了。 他在害怕,可是他有什么可害怕的呢?白沅沅不解,脱口道:“我这个被抛下的都没有害怕,你这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有什么好害怕的? 话一出口她便怔了一下,语气中的怨怼根本不加掩饰。她最会自欺欺人,这三年她也以为自己真的不在意,但这一刻却像是被拔出了定海神针,心中压抑的委屈翻江倒海。 “对不起,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岑牧原本不愿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还想装作若无其事,却因她这一句全部破功。虽然红着眼,心中却是窃喜,原来沅沅也是有那么一点在乎他的。 不擅长应对这种煽情的场面,白沅沅缓过神来便伸手推开像只大狗一样抱着她的岑牧,别扭地咳了一声:“好了,我有正事要和你说。” “嗯,你说。”岑牧嘴上答应着,手却牢牢将人圈在怀里,根本舍不得放开。 “能不能帮我查一下这个人?”白沅沅好容易才将手从他的禁锢里一直拿着的纸递过来,岑牧接过来发现是一张素描画。 白沅沅有些紧张,她很久没画,手有些生了,而且那人在老太太的记忆画面里又多是狰狞的面容,她也觉得画得不太好。 果然,岑牧看了两眼道:“这个人看起来很凶啊,是什么人?” “是个护工。” “护工?这人有什么问题吗?” 白沅沅垂了眼没说话,她其实没有想好要怎么和岑牧说这个事情,但一想到如果不早点查到这个人,她很可能会再次犯案,便没法坐视不管。 看出她的为难,岑牧虽然心中划过一丝失落,但想到她有事情第一时间来求助他复又开心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发:“我随便问问,没事。” 白沅沅动了几下嘴唇,却发现自己终是无法做到坦诚。耳边仿佛又响起稚嫩的嘲笑声,有男有女,他们说她脑子不正常,说她神经病,甚至叫她疯子、怪胎。可他们欺辱她,却又害怕她,孤立她。她不敢说实话,如果岑牧也觉得她脑子有问题怎么办,如果岑牧也害怕她怎么办。 于是,那些坦白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一圈终究还是被咽了下去,换成一句:“我……我还只是有些怀疑,你先帮我查一下吧,等我确认了再和你说行不行?” 行,怎么可能不行,岑队长表示,是个男人就不可能在女朋友面前承认不行。 因为是女朋友的吩咐,岑牧办起事来格外积极,效率很高,当天晚上就乐颠颠地去献宝了。 “你要查的这个人叫汤珍,现在就职于美净家政公司。” 白沅沅拧着眉头思索了片刻,问:“有什么办法知道她现在在谁家做护工吗?” “这个护工真的有问题?”岑牧又不是傻子,白沅沅对这人异乎寻常的关心,笔下画出来的这人又不似什么良善之辈,种种迹象都说明这个人有问题。 白沅沅斟酌了一下说辞,慢吞吞道:“昨天我去了一户人家做保洁,那家的老太太上个月中风去世了。我听那家人的说法,有点怀疑病人生前遭到了虐待,而这个人就是老太太的护工。” 岑牧果然没有生疑,还努力地帮她出主意:“要不你去家政问一下,这种家政公司在信息管理上很松散的,说不定你问了他们就直接告诉你了。再不行,你就指名说要这个人,愿意多给钱的那种。” 当时出主意出的开心的岑牧事后才得知,自己女朋友有多胆大,她用他教的办法成功打听到汤珍如今服务的主家后,竟然举一反三的用钱收买了原本要去那家做保洁的保洁员,来了个李代桃僵,替了那名保洁员的身份直接杀上了门。 白沅沅的人生信条之一:快刀斩乱麻,遇事正面杠。 这次汤珍服务的是一家住在高级公寓里的客户,在家政公司得知汤珍可是他们公司金牌护工,专门服务高端客户时,白沅沅脸上的表情差点崩不住。金牌护工?金牌杀手还差不多。 压低了制服的帽子,白沅沅按了门铃,等了片刻,门禁屏幕亮了,里面传来一个粗嘎的女士:“谁啊?” “您好,保洁。” 等了片刻,终于听见“咔哒”一声,门开了。白沅沅提着工具箱推开楼道门,在电梯里看着飞速上升的楼层数字,她深呼吸一口气。案发现场她是见过不少,可却也是第一次直面一个变态杀手。如今自己也算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了。 2320,她对照着门牌号,抬手刚要敲门,门便被拉开了。 “进来吧,老先生在休息,动作尽量轻一点。”汤珍站在门后,面无表情地对她道。 白沅沅应了一声便低了头,做出一副拘谨的样子。 好在汤珍只是开了个门便不再管她,径自进了房间。白沅沅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天知道,方才与汤珍打了个照面的功夫,自己胳膊上汗毛便全立了起来。 打开工具箱,白沅沅埋头干活,她相信自己干活的样子绝对不会引起怀疑。终于客厅都清理完毕,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拿着抹布走进卧室。 汤珍见她进来头也没抬,继续低头玩手机。白沅沅压下身体本能的恐惧感,假装要轻手轻脚,故意磨磨蹭蹭。终于看汤珍放下手机站起身,似乎是出去上厕所了。她连忙移动到汤珍放包的地方,果然很快找到了她在老太太记忆画面中看到过的那个透明没标签的瓶子。 终于找到了,白沅沅长舒一口气,突然—— “你在做什么?”汤珍粗嘎的声音惊雷一样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