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红灰莺粟
刑部偏堂的院子当中就地摆放着一排排的担架,全部都是在山洞里中了毒的人,那块巨石也摆放在院中。 慕清颜先进正堂屋,把那两人的画像取出来交给刑部的人,然后来到东厢房。 屋子的最里面停放着吴大吴二的尸身,指挥使与顶替赵扩的副指挥使躺在靠外的木板上,在旁边丢放着从山洞中搜出来的包裹,吴诚儒则正在灯下检弄着一些瓶瓶罐罐。 “吴叔叔。”慕清颜走过去,“这些中毒的人情况怎么样?” 指挥使与副指挥使所躺的木板就是曾经放置过死尸的,进门之际,乍一眼看去,给人的第一印象总是不太好的。 “死不了。”吴诚儒头也不抬,漫不经心的道,“这点儿小把戏,怎么能难得到我吴夫子?” 慕清颜听吴诚儒这么一说,放下心来,见他正用心研药,便不再打扰,折身打算离开。 “哎,小慕!” 慕清颜前脚还没迈出门槛,吴诚儒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抬头叫道,“你可算是回来了,来来,过来!” “吴叔叔。”慕清颜又返回来。 “你来的正好!这一扇门人丁如此清冷,生意又一下红火起来,连个帮忙的人手都没有,可是忙煞老夫。来,你帮着研药,我去再给他们扎几针放放毒,让他们好的快些。” 吴诚儒把手中的药钵推给慕清颜,拿上随身针包,起身走向指挥使。 慕清颜拿起药杵,学着吴诚儒的样子研药,“吴叔叔,这些人都是中的什么毒?” “其他人中的不过是性烈的迷香,要不了命,就算不用我救治,昏睡个十几二十个时辰也就醒了。也就是这个人比较麻烦点。” 吴诚儒说着,从针包里抽出一根针扎在指挥使的头顶上,又分别两针扎在他的腹部丹田处。 “他中的毒名叫红灰,又叫火祭,以火为引,未燃前无毒性,经火一烧生成的气味便是剧毒,只需一口便可要人命。好在此人命大,被及时送到了老夫的手中,经老夫及时银针施救,药效暂缓发作,从鬼门关抢回了他的一条性命,然后再配以汤药解毒,很快就能痊愈。” 慕清颜想吴诚儒说的确实没错,指挥使确实是在抵挡“上神”丢出的火团时中招倒地的,“院中的那块巨石还有这些布包里的东西,吴叔叔查看过了吗?” “老夫对破石头没兴趣。倒是这几包东西宝贝的很。”吴诚儒为指挥使施完针后折回。 “哦?”慕清颜抬眼好奇的眨了眨。 吴诚儒神秘的一笑,从旁边布包中取出一片干壳,“拿这东西炖汤,不仅汤更美味,喝了之后还能提神,保你精神百倍不犯困,要不要让冯大娘给你煮一碗尝尝?” “吴叔叔尽管取笑我。”慕清颜想到所谓“神力”,“上神的手下莫非就是受到这些东西的影响才精力充沛?” “你说的是关押到隔壁大牢里的那十几个犯人?我就说呢!之前从小门顺便瞄了那些人一眼,感觉有点像是经常服用底也伽的样子,果然是啊!” “底叶假?”慕清颜没听懂。 “底也伽。”吴诚儒手指在案上划拉了几下,从布包中又取出一样褐色的干片,“唐乾封二年拂霖国遣使进献‘底也伽’,就是以此物为主要成分所制,乃上等灵丹妙药。真没想到,今日竟然查抄了这么多,你可知道这些东西价值多少?” 慕清颜摇摇头,“这到底是什么?” “这些东西非一般人能够所有,就算是临安城中的药铺也不见得有几家售卖,也难怪你个小丫头孤陋寡闻,有所不知。” 吴诚儒盘膝坐在旁边的蒲团上,一手指中捏着那片干壳,一手又捏着那干片,“这两样东西其实是出自同一种物,这干片是取其果汁所制,入药服用,或烧燃吸食。这干壳就是其果壳,或磨粉,或煎服饮汤。此物乃莺粟花,又叫做米囊花。徽宗时名医寇宗奭在他的那本《本草衍义》中指出:罂粟米性寒,多食利二便,动膀胱气,服食人研此水煮,加蜜作汤饮甚宜。可治呕逆、腹痛、咳嗽等病,且有养胃、调肺、便口利喉等功效。如此佳品,不是宝贝是什么?” “这就是莺粟?”慕清颜大吃一惊,“听闻东坡居士有诗云,‘道人劝饮鸡苏水,童子能煎莺粟汤’,说的就是它?” “不错。”吴诚儒点点头,把两样东西放在案上,捋了捋小胡须,“只是这干片的取制之法非我中土人所知,不过对这莺粟壳的了解可是不少。我朝名医王璆便在他撰写的那本《百一选方》中记录:罂粟子、壳炒熟研末,加蜜制成药丸,赤白泄痢患者服食后药到病除。” 慕清颜不懂医,但读过一些流传下来的诗文,“唐大诗人雍陶在《西归斜谷》中写道:‘行过险栈出褒斜,历尽平川似到家。万里愁容今日散,马前初见米囊花。’提到的也就是此物?” 一首描写游子之心的诗句中提到的美丽的花朵竟与作奸犯科的贼人联系在了一起? 吴诚儒从慕清颜手中接过药钵,看了看,又往里配了几味药,“你们这些书呆子,只知道舞文弄墨,老夫不知道哪个雍陶的诗,只知你之前提到的东坡居士的弟弟苏同叔写的《种药苗》:苗堪春菜,实比秋谷。研作牛乳,烹为佛粥。老人气衰,饮食无几;食肉不消,食菜寡味。柳石钵,煎以蜜水,便口利喉,调肺养胃……” “好了好了,吴叔叔,你快别念叨了。”慕清颜笑着打断吴诚儒,“说我们是书呆子,你还不是药痴?” “药痴怎么了?你们离得开药痴么?”吴诚儒将各味药斟酌几分,又从随身药包中取出个药瓶,倒出一粒小药丸配在一起,“耗费了老夫这么珍贵的药,回头可得让致远问嘉王府多拨点银两给老夫做诊金,否则这桩生意老夫可是亏大了。最烦的就是这种费时费力又赔钱的买卖……” “吴叔叔。”慕清颜打断了吴诚儒的牢骚,“你刚才说的都是这些药的妙处,这么好的东西就被那个自称‘上神’的赐给了他的那帮手下,可是舍得!” “这些东西啊,你用到好的地方它就是好处,是灵丹妙药,可要用到歪门心思的地方,那就是毒!”吴诚儒捋了把小胡须,“我刚说了,见那十几个犯人就像是经常服用底也伽的样子,你看看他们像什么?来来,把这颗药丸研碎。” 慕清颜接过药钵,继续捣药,“那些人的面色很差劲,虚弱无力,不是因为他们长时间忙碌不曾休息的缘故?我见他们有人被火熏烤一阵便恢复了精神。” “问题就出在这里!”吴诚儒一个击掌,“大多人只知这莺粟花的妙处,却不知经常服用这种东西会上瘾,过分的依赖,反而令身体转差。你说他们被火熏烤,那并不是被普通的火熏烤,而是吸取了燃烧这些阿片产生的烟气,吸烟与服用效果是相似的。所以,人若真有病,取一点入药没问题,可真要当成滋补常年不断,等同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