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常荣寨中
慕清颜屏息细听他们的对话,不过一直都是其他人吵吵,二当家并未开口。她走到前面的石阶坐下,眼角轻瞟,碰到二当家投过来的目光,轻轻一笑。 “奇怪,怎么没有收到慧新那边有异况的消息?他们不是有人安插在开元寺,没有取得消息?”二当家眉头皱起,又看了眼手中的布信,一时也拿不定注意,“先把她关起来,把事情弄清楚再处置。” 慕清颜听到这句汉话,松开双手,在腿上蹭了蹭掌心握出的汗,站起身。 那个送慕清颜来的客栈伙计出了木门匆匆离开,紧赶着返回集市报信。慕清颜被夹在正中,随二当家等人一起踏阶而上。 蓝天白云,山岚如洗,到处青翠欲滴之色,赏心悦目,若非危险缠身,这根本就是个与世隔绝,宛若世外桃源般悠然宁静的山寨。 登上石阶,便是一片开阔,有座很大的圆形土楼像是城堡似得隐在翠绿之中,神秘之色浓浓。 隐约看到有人抱着瓦罐在外面走动,灰黑的衣衫,裹着头巾,慕清颜以为是个年长的女子,走到近处才看清这些身着灰布粗衣的女子很年轻,最大不过二十来岁,却没有一丝朝气,每个人都顶着一张呆滞无神的脸。 就是这样的脸,在看到慕清颜的那一刻,都不约而同显出微妙之色,像是同情,又像是悲伤或者无奈,但都又很快垂下眼,当做什么都没看到,抱着瓦罐朝河边走,看样子是要去打水。 慕清颜被带进土楼。 这座土楼很大,上下两层,一环环分了几十间屋子,最中间看起来像是个祠堂,分出几间比较宽敞的住处,由中间向外一环环都住了人。 一层男人居多,各色装束都有,看来均为二十到四十岁之间,见到慕清颜,有的两眼放亮,有的一脸冷漠,还有的则像是盯着猎物一般。 能看到的人有一二十个,看不到的不知还有多少。 向二层望去,都是灰布粗衣的女子,不少都蓬乱着头发,好像从不加整理似得。有的在啃什么东西吃,有的站在那里发呆似得,有的大肚隆起,有的怀里抱着孩子,本该露出慈母般的善意,看起来却也像在外面碰到的那几个打水的姑娘一样,几乎没什么神色。 峒僚的山寨,却没有一丝峒僚人的生气,不见那些琳琅满目的颜色,映在眼底的是一派灰蒙蒙的死气沉沉,弥散的是行尸走肉般的腐朽之味。 慕清颜想到了那些从胡牙子处发现的那厚厚一叠卖身契,一个个下落不明的被拐女子……就是她们! 看的很是心惊! “二当家,又带回新的姑娘?”一个人笑嘻嘻地走过来,“上次我可是办了趟好差事,这回得赏我先尝个鲜。昨天带回的那个碰不得,这个总该可以吧?” 二当家旁边的人推了他一把,“一边去,这个你也碰不得。什么时候,还惦记这点儿花花事,小心讨不得赏,被二当家家法伺候!” 那人一听,神色立变,“这丫头又是什么身份?” “慧新那边派来的。” 听对方低声回道,那人愕然,“啊?” 二当家摆摆手,“把她关起来!” 土楼正中祠堂地下有个暗洞,暗洞的入口就在祠堂供桌后,临被推进洞口前,慕清颜留意到供桌上的牌位,几个字挺醒目,“检校太尉都指挥使”。 “谁?” 慕清颜刚掉进暗洞,没顾上听洞口闭合的声音,倒先听到洞内有人惊呼。 努力壮着胆子的怯怯声,轻绵中带着几分沙哑。 “你是他们昨天抓来的姑娘?”慕清颜循声摸索过去。 缩在黑暗中的人听到同样的女声,松了口气,“嗯。你也是被他们抓来的?” 慕清颜摸到那个女子身边与她并排坐到地上,“是啊,很倒霉。” “他们为什么要抓你?”那个女子问,向慕清颜紧靠了靠,试探着找到她的手。 “是我多管闲事。”慕清颜自嘲笑笑,“你呢?” 被抓来,又说碰不得的人应该不是普通的来历。 “我……”那个女子迟疑了一下,“我可能是被他们抓错了。” “嗯?” “我也是多管闲事。”女子苦笑了一下,“自讨苦吃。” 慕清颜越听越觉得这个声音与说话语气有些耳熟,反掌与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相握,“我们一同落难,也算是有缘,我该怎么称呼你?” “叫我婉娘就好了。” 婉娘! 慕清颜指间一顿。 对方敏感地觉察到,“怎么了?” 慕清颜道:“我认识的一个人也叫这个名字。” “是吗?那还真是有缘。”对方并未觉出什么,“没想到还能遇到个伴儿,你刚说昨日,原来都已经过去一整夜了,还真是难熬呢。” 说着,慕清颜的手被握得更紧。 “你呢?”婉娘问。 “我……叫苏清。” “清娘!”婉娘在用力按压着颤动的手,“能遇到你真好……不是……我不是说你被抓住好……我是说……” “我懂。命至于此,不管是生是死,我们相互作伴。” “嗯!”婉娘用劲点头,“同为天涯沦落人,虽然看不到你的样子,我们也能做一对生死好姐妹,黄泉路上不孤单……可是,可是……我真的好害怕……我不想死……我不想就这么死……我偷偷跑出来就是为了见他……我知道他身处险地,我想帮他的……我能帮到他的……” 独自蜷缩在黑暗中,不知坚持了多久,婉娘在遇到这个同被抓来的女子,有了陪伴,也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泪。 留小婉,留府的千金孙小姐,连府门都没有独自出过,更没有离开过临安,此时身陷贼窟,眼泪直到现在才掉下,已经很能忍了。 慕清颜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一次次受韩致远的冷待,不仅没有放弃之意,竟明知危险,还想偷跑到漳州寻人,对于一个成日养尊处优只以琴棋书画为乐的人来说,这样的举止无疑很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