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剩下的骨灰，方心艾和司机回到了车上，继续向前开。 　　 “谢谢。”方心艾说。 　　 “不客气。” 　　 车上的气氛变得融洽了一些，仿佛是共同举行完刚才那场告别仪式后，两人间有了某种联系。 　　 “不好意思，粘到你身上了。” 　　 “没事儿，我们干粗活的，身上本来就灰多。”司机意识到自己失言，“我不是那个意思。。。。。。” 　　 方心艾此刻心情已经平复了，甚至感到轻松，她微笑，点头表示她明白。 　　 司机把方心艾送到家，方心艾道谢，想给司机转车费，司机拒绝了。 　　 “不用，我就住附近，顺路。” 　　 “今天真的谢谢你。” 　　 方心艾在兜里摸索了一番，掏出一包华子，塞给了司机。 　　 “我父亲想最后抽一支，没来得及。希望你不要介意。” 　　 司机笑着接了过来，他的红双喜上午就抽完了，一直没有时间卖，他打开华子的包装，抽出一根，准备点上。想到方心艾还在车上，停住了。 　　 “给我一根。”方心艾说。 　　 司机递过去一根，给她点上，打火机橘红色的光，映着方心艾美丽的脸，很美。随后也给自己点了一根。 　　 方心艾吸了一口，咳嗽起来，她不会吸烟，只是想尝试一下，她觉得难受，摇下车窗打算丢掉。 　　 “哎哎，别丢啊，三块钱一根呢。”司机示意把烟给他。 　　 司机这时已经猛拔完一根，接过方心艾的烟，顺势就往嘴里送，过滤嘴快要进嘴了，他意识到这不妥，立马收住动作，移开香烟，表情尴尬，不敢看方心艾。 　　 “方心艾。很高兴认识你，谢谢你。”方心艾伸出手 　　 “张伟。”司机把香烟换手，腾出手来轻轻握了握。 　　 方心艾下车回家。 　　 张伟目送她的背影喃喃道：“很高兴和你重逢。” 　　 。。。。。。 　　 第二天，方心艾又回到了殡仪馆。 　　 殡仪馆在进行一场小型的遗体告别会，逝者的名字叫做任芹，是个初中老师。 　　 告别厅里稀稀拉拉的花圈，寥寥无几的人，主持人富有情感却机械地介绍着这位初中女教师的生平，如何奉献教育事业，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 　　 主持人两边站着几个人，有的抹着眼泪，有的眉头紧锁，有几个穿着考究，领导模样。 　　 “下面请教育局原副局长讲两句话，为任老师辛勤耕耘的一生画上句号。”主持人职业的悲伤语调就说道。 　　 领导开始长篇大论，渐渐跑题，开始说到了自己在任时的贡献，甚至有些眉飞色舞起来。 　　 方心艾坐在礼堂的靠后排，带着一副大墨镜，遮住了面容，神情淡漠。 　　 昨天她取回父亲骨灰的时候，看到殡仪馆公告栏里的讣告，知道了今天是她初中班主任的告别会。 　　 回想起初中那三年的生活，以及班主任的所作所为，方心艾决定自己要来看看。 　　 方心艾是在中途悄悄走进来的，本就寥寥几人的会场，没人注意到她，她倒是见到了一些熟悉的人，她记不得这些人的名字了，只记得是初中同学。 　　 领导还在滔滔不绝，主持人身边的家属面露尴尬，示意主持人继续进行下一个环节。 　　 “感谢付局长，那么我们最后向任老师告别。”主持人显然很有经验，打断领导。 　　 “请各位亲朋瞻仰遗容。” 　　 哀乐响起，坐着的人，纷纷站起，排队走向水晶棺。 　　 任芹的遗体旁摆着白色的菊花，她躺在中间，双手叠在胸前，身体肥胖臃肿，听说是脑溢血猝死。 　　 人们来到水晶棺前，向里面张望，驻足五到十秒，然后走到水晶棺前头的家属身前道一声节哀。 　　 轮到了方心艾，方心艾摘下墨镜，定定看着任芹的遗体，她眉头紧锁。后头有人已经认出她是谁了，和身后的人小声议论。 　　 方心艾停留了快半分钟，站在她身后隔着几个人，站着个肥胖带着一些匪气地男人小声催促她：“快点儿！” 　　 方心艾眉头舒展开来，嘴角勾起，咯出一口痰，精准地吐在了任芹的脸上。 　　 众人都被方心艾地举动一怔，站在水晶棺前头地家属迷茫看着她。 　　 一个中年男子，气势汹汹，大踏步冲向向方心艾，应该是任芹的儿子，他质问她为什么要侮辱死者。 　　 谁料方心艾被后面的胖男人挤到一边，胖男人轻轻一推把家属推了回去，那个中年男人踉跄后退几步，被主持人扶住。 　　 只见那个胖男人也学着方心艾，咯出痰吐向遗体，口中还骂骂咧咧，嘟囔着，死得那么轻松无痛苦，便宜你了。 　　 中年男人已经气得七窍生烟，大声呼喊着，保安，保安，保安在哪里！ 　　 本来井然有序的流程被打断，众人见到有一男一女向着遗体吐了两口痰，瞻仰遗容的队伍一下就乱了。 　　 让家属和主持人没想到的是，排在队伍后半段有一个人抢上前也对着遗体吐了口唾沫，随后又有两人，甚至已经道过节哀的人中有三人折了回来，同样吐了唾沫。 　　 中年男人已经从愤怒，变成迷茫，又变得无措，主持人想来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只能和男人一起四处张望寻找保安。保安姗姗来迟， 　　 会场里乱作一团，那个胖男人气势汹汹和保安对峙，大声叫嚷着：“老子就侮辱了，怎么了，老子还想鞭尸呢！” 　　 中年男人叫道：“快！快按住他，别让他走了，报警，报警！” 　　 几个保安上前想要按住胖男人，但胖男人身体和那几个干瘦的小保安比起来，还是有些“小差距”，胖男人挣扎几下，碰到了花圈，踢乱了菊花，之前吐痰得几个男人也上前加入混战，有人被按倒，有人有挣脱。 　　 胖男人继续挑衅叫嚷着：“多少钱，老子赔给你！” 　　 。。。。。 　　 方心艾只是看着那张肥胖苍老的脸，感到恶心，顺势吐了一口痰，她想过会被家属刁难，已经做好赔礼道歉的准备，但没想到事情居然朝着眼前的方向发展。 　　 方心艾认出了那个胖男人，那几个吐痰的人中有的比方心艾年龄小不少，也有大不少的，看来这个女人这么多年一如既往。 　　 趁着混乱，方心艾溜出了礼堂，既然已经有人认出了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决定先撤。 　　 方心艾感到心情舒畅，向着殡仪馆大门走去，有人在后面叫住了她：“方小姐？” 　　 方心艾回过头，是张伟。 　　 见到张伟方心艾展颜一笑：“张师傅，你怎么在这儿？” 　　 “这不又来活了。你来办什么手续吗？” 　　 “不。来参加个告别会。” 　　 张伟望向告别礼堂，里面传出骚乱的声响。 　　 “哦。。。。。。节。。。。。。” 　　 “只是个认识的人，交往不深，处于礼节而已。” 　　 “哦，怎么好像打起来了。” 　　 这时胖男人冲出礼堂大门，向张伟和方心艾跑来，看到两人，胖子的脚步一停滞，左右看了看，朝左边跑去，后面跟着三个小保安。 　　 “快走，快走。”方心艾扯了一下张伟的胳膊，埋下头，快步走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