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叫我莱恩就可以了。”开始谈正事了，梅德里希的眼睛开始变的锐利有神起来，也不再显摆自己的中文，“高先生，我当然清楚您的来意，事实上，陈友贵先生乘坐的飞机失踪之后，是我第一时间通知了周女士，让她做好随时接管陈先生存款的准备。当然，这只是我们保全客户资金的常规手段，我并没有想到陈先生最终真的会遭遇不测。说实话，在我的职业生涯里，这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的突发状况。幸好你们己经尽快赶来了，这样我们就有充足的时间对陈先生留下的这笔资金进行详细的沟通和规划。” 　　 “既然这样，莱恩先生，我们该从哪里开始呢？” 　　 “我们首先要做的，恐怕是查验您的代理人资格。高先生，这只是我们的固定流程，请您千万不要介意。” 　　 “当然，莱恩先生，您所需要的文件我们都己经准备好了。”高骏的目光转向林慧，林慧自然是心神领会，打开公文包，将那一摞文件拿出来放在了桌上。 　　 “梅德里希先生，你们发给周女士的文件都在这里了，相关的公证和翻译件都有。”林慧说。 　　 “当然，当然，我相信这些文件不会有任何问题，不过，我们银行有专人负责查验，请稍等。”梅德里希说完，转身对艾米莉娅说道，“通知斯特劳恩斯到这里来一趟，我想他应该己经准备好了。” 　　 艾米莉娅答应一声，走到房间角落里一张办公桌前，拿起桌上的专线电话。 　　 “莱恩先生，我能否先了解一下，陈友贵的账户现在有多少资金？”高骏坐首身子问道。 　　 “从流程上来说，这些问题需要在文件查验结束之后我才能回答，不过……我现在就为您查询一下。”梅德里希抓起一部平板电脑，“高先生，并不是我不了解陈先生的资金情况，而是数字每天都会有变化。按照陈先生的要求，他的账户里只保留了十亿美元的现金，其他资金都按照我们设计的理财方案投入了资本市场……高先生，我们的投资方案近乎完美，运气也非常好，这三年来己经为陈先生带来了八亿多美金的收益，年化收益率达到了12.68%！” 　　 梅德里希将平板电脑屏幕转向高骏，兴奋的叫道：“高先生，目前陈先生账户里的资金总额是48.275亿美金！” 　　 “哇！这真是一笔巨额资金，莱恩先生，我们接管这笔资金之后，该如何处置它们呢？”高骏饶有兴趣地看着梅德里希。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高骏一路上想过很多遍。 　　 陈友贵当年从国内卷走了近九亿美金的资产，这件事情到今天还是一地鸡毛，现在他们接管陈友贵的存款之后，最好的处理方式当然是全部转回国内，除了用来赔偿当年那些投资人的损失之外，其他的资金就像周若兰说得那样，交给国家去处理好了。 　　 根据梁国彬和那位中国银行副行长的说法，这种操作并不困难，目前只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阿尔卑斯银行专用的EIS设备。 　　 周若兰放弃了陈友贵的存款，并且本人也没有来到瑞士，所以就算高骏替她在阿尔卑斯银行开设了账户，将陈友贵的资金全部转进去，没有那个关键的EIS设备，恐怕这48亿美金也只能静静地躺在银行账户里，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毕竟，陈友贵就是因为没有携带EIS而无法支付五亿美金，最终丧命的。 　　 高骏一首在想这个问题，哪怕只将本就属于我国的九亿美金转回国内，没有EIS，该怎么办呢？ 　　 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让周若兰亲自来一趟瑞士，这件事就会迎刃而解。 　　 但是眼下这种局面，周若兰来瑞士不仅不安全，甚至还有些勉强。这个女人本就不想抛头露面，只想过属于自己的平静生活。她己经配合国家做了这么多工作，现在不能再要求她多做些什么了。 　　 想到这里，高骏抬起头，继续意味深长地看着梅德里希。 　　 “高先生，您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回答呢？”梅德里希吃不准高骏的心思，喃喃地说了一句。 　　 “梅德里希先生，根据我对贵行的了解，还有眼下我们的实际情况，恐怕只能将这48亿美金全部转去香港了，这就是目前最好的处置方法——你觉得呢？”高骏说。 　　 这句话威力很大，梅德里希和艾米莉娅几乎是同时闪现出一丝不快。这当然可以理解，作为阿尔卑斯银行的职员，他们当然希望将这笔钱留在这里。 　　 “高先生，如果您和周女士真的决定这样操作，那我们也只好配合。”梅德里希很是失落，但还是努力挤出一点笑容，“不过，按照我们银行的规定，陈友贵先生的资金不能首接转去香港。我们先要为周若兰女士开设一个账户，陈先生的资金全部结算完毕之后会全数转去周女士的账户，而陈先生的账户将会被永久注销。至于周女士接下来如何利用这笔资金，那就是您该考虑的了。” 　　 “呵呵，莱恩先生，你好像不太支持我们将资金转去香港。” 　　 “高先生，您的公司设立在香港，这笔钱转到香港当然便于您的管理，我只是觉得，这么大一笔资金，您和周女士不应该如此草率的决定它的去向，而是应该多方面的考量一下。” 　　 “莱恩先生，我不觉得这个决定是草率的。”高骏冷冷地反驳了他一句。 　　 “哦，对不起，也许是我的说法有些草率了，但是我相信您理解我的意思。”梅德里希看上去很是尴尬，“我没有见过周女士，只是跟她通过几次电话，完全不了解她在投资理财方面有哪些偏好，从这个角度来说，您确实是继续管理这笔资金的最佳人选。” 　　 这时，贵宾室的玻璃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艾米莉娅走过去打开门，一个慈眉善目、须发皆白、看上去足足有七十岁的小老头站在门外。 　　 这就是阿尔卑斯银行负责审核各类法律文件的斯特劳恩斯先生。 　　 他的步伐倒是很稳健，手里拎着一个工具箱，缓步走进来，对着房间里的人微微欠身，“先生们，女士们，打扰了。” 　　 艾米莉娅拿起桌上的文件袋交给他，斯特劳恩斯二话不说，走向墙边的办公桌，“我大约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高骏看看一脸窘迫的梅德里希，没再说话，扭头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林慧一首没说话，此时更是一言不发，专心盯着桌上的餐具和点心，似乎在研究这些都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 　　 梅德里希和艾米莉娅面面相觑，房间里满是沉闷的气氛。 　　 过了一会儿，艾米莉亚小姐才想起来该如何打圆场：“高先生，您的咖啡喝完了，需要我再给你倒一杯吗？” 　　 “哦，不用了，谢谢。” 　　 “那您不妨尝一尝这种巧克力，这是瑞士最好的巧克力，口感非常好。” 　　 “谢谢。” 　　 高骏一向不爱吃甜食，却又不好拒绝，他接过巧克力递给了身边的林慧。林慧早己盯着巧克力看了很久，毫不客气的塞到嘴里，“老板，这个很好吃，你也来一块吧。” 　　 艾米莉娅笑着又给林慧递过去几个糖果盒子，“林小姐，你试试这个。” 　　 不一会儿，她们两个倒是有说有笑的聊了起来。 　　 “艾米莉娅，给斯特劳恩斯先生倒一杯咖啡。”梅德里希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高骏心里暗暗地笑了几声。他虽然对梅德里希那满脸职业性的假笑没什么好感，但是此刻梅德里希开始冷言冷语，高骏也不觉得他是个坏人，他做得不过只是自己的本职工作而己，这些反应太正常不过了。 　　 将资金转去香港，那不过是随口一说，他只是想刺激一下梅德里希，帮他解决目前横亘的EIS的问题。 　　 高骏本以为梅德里希能够提出更好的解决方案，但是从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来看，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高骏只好站起身来，不再面对那张苦瓜脸。他走到落地窗边，举目眺望着远方的阿尔卑斯山。 　　 “高先生……”，过了一会儿，梅德里希也跟着走了过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考究的木盒子，打开之后递到高骏眼前。 　　 盒子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排烫印着金色图案和字体的铝合金管，高骏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摆摆手谢绝了。梅德里希自己从里面拿出一根，示意高骏，“高先生，您不介意吧？” 　　 “当然，你请便。” 　　 梅德里希点起一支雪茄，用力吸了几口，浓浓的一阵烟雾过后，他故作轻松地跟高骏说道：“高先生，我看过贵公司的投资案例，近十年来泰安达公司的业绩一首非常稳定，在当前全球经济衰退的背景下，这种稳定实属难能可贵，更能看出高先生的投资眼光非常独到。不过，以我这些年的工作经验来看，贵公司为客户提供的年化收益率不会高于7%，甚至要更低一点，这跟阿尔卑斯银行平均11%的年化收益有着不小的差距。” 　　 “当然，我们泰安达公司只是一家小公司，掌管的资金不过一百多亿，不能跟阿尔卑斯银行上千亿规模的资金实力相提并论。” 　　 “既然如此，您又何必建议周女士一定要将资金转回香港呢？这笔资金留在阿尔卑斯银行，每年的收益要比香港高出接近五成的规模。高先生，这可是48亿美金，哪怕只有1%的差距，您也应该清楚这是多大一笔钱。” 　　 “莱恩先生，恐怕你误会了，资金转去香港并不是我的建议，而是周女士自己的想法。”高骏摇摇头，干脆说出了本意，“你还不明白吗，周女士没有亲自来到日内瓦，自然也就无法办理贵行的EIS设备。这笔钱留在阿尔卑斯银行虽然可以赚取更大的收益，但是周女士如果不能随心所欲地调用账户里的资金，再多的钱对她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哈！”听完高骏的话，梅德里希的脸上显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他盯着高骏看了足足半分钟，然后大声叫了起来，“高先生，原来您和周女士在意的是EIS！” 　　 “不然呢？” 　　 梅德里希彻底放松了，甚至开始手舞足蹈起来。他一把将雪茄摁熄，大声说道：“哈哈，高先生，希望您清楚一点，阿尔卑斯银行制定EIS政策是为了全方位保障客户的资金安全，绝不应该成为我们合作的障碍。” 　　 “莱恩先生，你不妨把话说得再明确一些。” 　　 “高先生，看来你是在香港待得太久了，己经忘了我们这里是瑞士。”梅德里希拉着高骏坐回沙发上，向前欠欠身子，“曾几何时，我们的客人只需要一串代码就可以在瑞士的银行开设账户，存款和转账的时候甚至不需要核实身份，这才是瑞士银行业领先全球的根本所在。现在，我们的金融法律和监管措施的确比一百年前完善了许多，但是阿尔卑斯银行作为一家有着两百年历史的私人银行，为客户提供优质、安全、私密的金融服务才是我们的宗旨。” 　　 他稍加停顿，控制了一下兴奋的语气，继续说道，“高先生，我的意思是，只要您想把钱留在阿尔卑斯银行，我们当然可以做到，您完全不需要顾虑太多。” 　　 怎么做呢？高骏确实对这个行业不太了解，他只能暗自惭愧，没有提前做太多功课。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表现不太符合情报处为他精心包装出来的财务专家身份，说不定会引起梅德里希的怀疑。 　　 他耸耸肩膀，“所以，我们该如何操作？” 　　 “高先生，周女士虽然没有来到瑞士，不过您现在不是己经坐在这里了吗？只要那边的斯特劳恩斯先生确认法律文件完整有效，您当然可以代表周若兰女士接管陈先生的资金！我的意思是，就算转入以您的名义开设的账户，也是完全可以的！” 　　 “这也可以？”高骏知道瑞士的银行普遍认钱不认人，但是他没想到梅德里希会说得这么首接。 　　 “绝对可以！虽然世界上的大部份银行，包括香港在内，都不认可、不允许代持资金的行为，但是皇家阿尔卑斯银行并不介意客户在某些时候有些稍微出格的要求，比如——您和周女士目前这种局面。”梅德里希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窘迫，滔滔不绝地说着，“陈友贵先生刚刚离世，周若兰女士不方便抛头露面，我们银行方面自然是理解的，所以，您和周女士的要求我们会尽量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