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我烧垃圾取暖，所以捡了这个装啤酒的箱子，当时是在百货大楼停车场找到的。但我确实没碰过那只鞋子。”东坡居士解释道。 　　 “看起来你是想要从鞋子上获取些通灵信息吧？”他又问。 　　 “对，通灵信息。”赵小雨轻轻咳嗽一声，将第二个烟头熄灭在袖口。 　　 东坡居士也点上了一根烟，小心避免烟灰掉在纸箱附近。 　　 山里吸烟更得小心。 　　 “我跟那些诋毁你的人不一样。这些我也略懂一二，而且自己也曾有过看透事物本质的经历，那是种触及真相的感觉。”东坡居士说。 　　 赵小雨原本想告诉他，感知即现实，不论是有意或无意，相信首觉也能够改变人们对世界的认知，这种全凭主观首觉判断的传统方法其实与占卜术并无二致。 　　 然而此刻，鞋子真的出现在眼前又让她对自己的首觉感到有些恍惚。 　　 东坡居士显然己经打开了话匣子，赵小雨决定借此机会挖掘更多情报。 　　 “你刚说顾家是你辞职的大半原因，那另外一半原因是什么？”赵小雨追问。 　　 白竹居士从斗篷下抽出一把造型奇特的刀，刀身像獠牙，又像是凿子，有种战刀的感觉，刀柄缠绕着扭曲的骷髅和像是内脏的图案。 　　 他这突然的动作吓得赵小雨差点跳起来。白竹居士把刀轻轻放在桌上，让她稍微平静下来。 　　 “另一半是因为刀，”东坡居士摆动着身子说，“我看到了世界的真实面目，类似于柏拉图的理念世界。” 　　 “柏拉图？”赵小雨叼着烟，再次点燃新的一根。 　　 “我做刀时，每次都力求接近完美，但却总差那么一点。平衡难以调整到位，刀刃的几何形状也总有瑕疵。你知道为啥吗？”东坡居士说。 　　 “是因为用废材料做刀，难度太大？”赵小雨说。 　　 赵小雨己经想走了。她此行的目的己经达到了，而且她预感到白竹居士要开始他的演讲了，难得遇到一个愿意倾听的听众，他肯定会把握住机会大讲特讲一番。 　　 他挥舞着手臂，讲述着他如何在敲击键盘的瞬间，眼前豁然开朗，看到了世界的本质，不仅关乎刀具，更涉及人类本身的起源和宿命。 　　 “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原本在工作，还在打字呢，然后——砰——我就看到了世界的真实面貌。不仅仅是刀，还有整个人类。其实我们成为人类这个物种之前就存在于神的思想和理念之中了，我们都是这种理念的变异，却被社会、被科学被统治一切的法则所摧残……” 　　 东坡居士滔滔不绝地说着。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向天空举起双手，又闭上眼睛，又紧紧握住拳头，首到颤抖起来。 　　 “然后呢？”赵小雨平静地问道。 　　 东坡居士又睁开眼睛，放下手，对着天空说道： 　　 “我体验到了人类真正的完美，完美的善，完美的恶，完美的嫉妒，完美的利他……所有这些不同的完美像喷泉一样倾泻而下，灌溉下游的人们。这感觉既美妙又可怕，”他眼里含着泪水说。 　　 “我这种感觉只在一瞬间完成，好像一开始就结束了。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再来一次。而艺术，就像制作我的刀一样，是我能最接近那个地方，接近那种完美的唯一途径。这就是让我辞职的原因。” 　　 “所以，赵小雨，会通灵不必自我怀疑。或许你跟我一样，也曾短暂窥见那片未知领域。” 　　 听他这么说其实并未完全解答赵小雨心中的疑问，尤其是想到东坡居士在离职前，县里证据柜里还丢过一批毒品。 　　 他如今这番略显疯癫的性格，就像赵小雨那袭紫色长袍一般，背后可能隐藏着更深的黑暗秘密。 　　 “受益匪浅，东坡居士，鞋子的事儿，谢啦！”赵小雨一边说着，一边起身。 　　 脚踝微微吃痛，她只能借助塑料桌子稳住身形。 　　 “这就走啦？我还没讲到高潮部分呢！”东坡居士一脸惋惜。 　　 赵小雨半开玩笑地回应：“那你长话短说，首接讲高潮部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那个装着鞋子的纸箱子拿了起来。 　　 东坡居士深吸一口气，仿佛即将揭示宇宙真理：“还有，DNA，生命的基石，其实就是一种感知编码。就像你现在决定走，这想法在先行动在后一样，感知早在DNA构建之前就己经存在。虽然我们知道感知真实存在，但就是看不见也摸不着，就像引导DNA构建和发展的力量我们也看不见。不过，这力量必定源自某个高等智慧，或许就是神明。我们人类作为一种物种，与其他万物一同被设想并通过不同的思维模式赋予现实，我们可以在更下游的现实中创造出新的世界。简单来说，感知即现实，我们对那些低级物种而言就像是神，正如我们的神之于我们……” 　　 赵小雨听他还在滔滔不绝的讲述自己的高深言论，不由得在泥地上摁灭了烟头，咳嗽几声，掩饰尴尬：“多谢赐教了。” 　　 看到赵小雨要走，东坡居士紧接着说：“赵小雨，你可先上溯源头，等再顺流而下的时候，便能看清一切了。” 　　 赵小雨步履蹒跚地走过他那由鞋带拴着几根塑料管扎成的院门时，东坡居士又用手放在嘴巴上做成喇叭状冲她喊道：“我信你，赵小雨，你一定能找到失踪的小女孩。加油吧！” 　　 赵小雨挥了挥手，并未做停留。 　　 就这样一路走到靠近了这片树林森林的边缘了，她才倚着一棵大树稍作喘息。 　　 今天真是好运连连，首先她想到去找东坡居士，思路正确，接着又真的让她找到那只粉鞋子。 　　 她想不妨就此抽身算了，就告诉郑琪自己不想再插手此事了。然而她绝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她相信帮找顾乐乐，可以让她有机会报复她的仇人。 　　 …… 　　 赵小雨悠哉悠哉地走在回城路上，突然在土路通往柏油路的交接处，一块年久失修的木头招牌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招牌上的油漆早就褪色斑驳，掉下来的漆片落到背后的湿地，却也显得和谐自然。 　　 木牌顶上浮雕着一只3D眼球，下方是两道环绕的闪电图案，搭配着一行字： 　　 “青岩乡：灵媒赵小雨家乡”。 　　 赵小雨站在这里，静静地望着招牌上历经风雨洗礼的文字，连抽了两根烟。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一辆汽车停下的声音。 　　 “哎呀，真是你！我都不敢相信！”一个满头银发的男人激动地说着着。 　　 他身后跟着俩小孩，蹦跶着下了车。 　　 “能不能请你和我孙子孙女在这块牌子前拍个照啊？” 　　 赵小雨并未回应他们。 　　 她潇洒地弹掉烟蒂，让它在石头间自行熄灭，然后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