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劫前后终归不太平,不是大旱便有洪涝,城外聚集了数千名前来投奔的灾民。 他们白天在城内乞讨,夜晚就在简易的草棚里入睡。 为了填饱肚子,卖子卖妻者不计其数。 纵使如此,他们依旧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饿的都靠树皮果腹。 她看到灾民们饿的哀叫自是心生怜悯。 不知是不是乖学生做的太久,灵光一动间,她居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想到就要做到,当晚她便潜伏进皇宫内院,偷出了一大兜金银元宝。 我旁观的直抽冷气。 祖宗诶! 这劫富济贫的事儿可不能随便干啊! 是有那电视剧,赶上奸臣当道,祸乱朝纲,百姓民不聊生,侠盗看不过去,会偷来朝廷的金银珠宝,送到穷苦人家,救苦救难,替天行道! 但我跟着她飘荡了一千多年,发现这事儿实施起来难度很大。 还是得从两个层面上去讲,你钱送少了,治标不治本,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钱要是送多了,像她偷得都是金银锭子,真扔谁怀里了,那跟扔炸弹差不多! 为啥? 哪朝哪代都有制度。 古代对金银锭子的把控更是严格。 成型的元宝一般都是官银,民间流通的钱币大多是铜币和碎银。 她能耐可大,一会儿隐形一会儿现身的,愣是从禁卫森严的宫闱里偷出一袋子元宝。 给谁谁不哆嗦? 谁要敢明目张胆的拿官银去花,分分钟得被抓走定罪,来源肯定不正当! 我胆突的,姑奶奶,您做个好人好事儿可别连累的谁被砍头丢命了! 她倒是再次让我意外,可能也是想到灾民的数量太多,她有心分钱也分不过来。 于是她先化身成了朝廷官员,将官银换成了民银。 随后又变身成白面书生,雇了三五名杂役,在城门外给灾民们施粥。 我看着还是叹气,虽然她此举是行善积德,助人为乐,亦没有冒冒失失的将官银直接送到灾民手里,杜绝了一部分隐患,但她这事儿出的根不正啊! 修行的灵物怎么能偷钱呢。 规矩在那放着,踏道者要心系正途。 不生邪念,恪守天道,不做逆行。 她这…… 果不其然。 拥有着书生外表的她像是身体越来越差。 明明没有碰到火,脸颊都无时无刻的有着火星点烫感。 仿佛是画纸被火炭生烤,头顶都要冒出黑烟! 这一看就是反噬了! 可她又像是来了逆反劲儿。 明知做得不对,却偏要那么做,仿佛是想看看自己忤逆天道会有什么下场。 哪怕她身体不舒服了,也咬牙生挺着,坚持在城外给灾民们施粥。 别说! 她的出现真给灾民们带去了生机。 那一碗碗飘香四溢的粥,成了许多人的救命良药! 越来越多的人前来排队领粥,人数迅速扩张到上万人。 她偷来的银子越来越少,当她在灾民期待的眼神里一勺子舀到桶底,只能抱歉的看向对方,“大叔,对不住,粥没了。” “没了?” 那灾民嗓子里跃起哭腔,“公子,你行行好,就给我盛出一碗吧,我从昨晚起就在等这碗粥了。” “真的没了,等我银子多了再来施粥……” 她无奈的回了声,看向后面还排着的长队,提声道,“莫要再等了,粥没了!” 谁知这一声下去,人群突然炸了,“我儿子还等着喝粥救命呢!为何说不发就不发了?” “是啊,这粥一天比一天稀我就不说什么了,怎么还能说没就没了!” 前面的男人更是愤恨,“马上就要排到我了!粥不够你为何不早说!” 她眉头微蹙,忍着反噬的烧灼感回道,“粥没了我也没办法!我就这些银子,已经……” “我不管!你不能见死不救!我为了吃口热粥走了十多里路,你不能说不施就不施了!” 人群呼啦一拥而上,“快把粥给我们!” 我惊恐的看着很多人穿过我的身体。 他们抢过了盛粥的木桶,疯狂搜刮着里面的残汤米粒! 见木桶空的彻底,众人又拉扯着她推搡起来,“我们快要饿死了!你怎能见死不救,快把粥给我们蓄满!” 她神情惶然,哪见识过这场面。 千百年来,她享受的几乎都是礼遇。 即便她差点被烧了,也是要被尊称一声菩萨娘娘的啊! 眼见要被推倒,她艰难的喊着,“莫急,等我银子多了会再来施粥!” “休要骗我们!一看你这儒生的打扮就知道不可能缺金少银!快把粥蓄满了!” 众人抓扯着她肩膀,即使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也能感觉到他们的表情狰狞。 她雇来的几个杂役见势不妙,先一步跑了。 剩她被人群困住,举步维艰,只能无措的摇头,“你们听我说……” “他的袖口和荷包里一定有银子!” “让他把银子拿出来!” 人群将她层层围堵,无数双手朝着她的衣服扯去! 见她护着衣物挣扎,他们更像是笃定了她身上有钱。 不知谁率先朝她脸上出了一拳,紧接着,无数的拳头就朝她身上砸了过去! 乱拳之下,她被踢到了膝盖,只能窝缩的躺在地上,迎接而来的便是更多的飞踹! 她艰难的抬起眼,貌似想看清是谁不分好歹的打了她。 明明昨天还唤她善人,赞她是救命恩人。 转瞬而已,她好像就成了过街老鼠,仅仅只是因为她的粥没有备足! 可她的视线望出去,看到的只有黑黢黢的脚丫子,以及最上方密不透风的人脸。 每一个人都扭曲着五官,咬牙切齿,对她像是恨之入骨,她一时间反而有些脸盲了。 她分不清谁是谁。 几秒后,她便有些麻木的侧躺在地。 远处的小孩子似乎被这打斗的场面吓到了,哭嚎声尖锐凄厉。 有明理的老人家还在高喊,莫要打了,莫要打了,那公子是善人啊! 只是…… 毫无作用。 拳脚炮依旧如雨点般落下。 灾民们貌似把她当成了杀父仇敌,恶狠狠的让她还粥—— 老实讲,她不疼,这点皮肉之苦,跟她本就承受的反噬比起来不算什么。 可,她胸口里却传出了隐痛,那疼痛像是长满了针尖的铁鞭,游走在她的四肢百骸,刮擦着她的血管,疼的她唇角颤颤,首次有了种窒息的感觉。 为何会这样? 她扪心自问,究竟做错了什么? 我蹲在她身边,看向那一张张模糊的人脸。 他们叫骂个不停,不知怎的,我的心也随着她一并疼起。 但我想告诉她,这是人性中的平庸之恶,她放大了他们的欲,眼下只是被他们的欲念给蚕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