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机遇总是和危机并存的,这里宜居,却也危险,河水泛滥已经是老生常谈,更恐怖的是河水改道,威力不亚于三十年前那场大雪,但真要发生了这种等级的天灾,这就不是人为可以避免的了,好在萧融知道,接下来五百年都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至于五百年后……谁知道陈留又是什么光景呢。 加固堤坝、发放沙袋、再想办法科普一下天灾自救小知识,这就是萧融能做到的极限,他不能因为几场天灾就放弃这么肥沃的土地,百姓也不能因为几场天灾就全部背井离乡、放弃自己的根。好在人终归都是坚强的,生在这样一个艰难的时代当中,这些人也都好好的活下来了,连战乱都能熬过去,还有什么是能打倒他们的呢。…… 渡过大河,镇北军便站在了管城的范围内,到了这边,就属于是镇北军管辖能力比较薄弱的地方了,虽说如今淮水之北都是镇北王的,可也没泾渭分明到那种地步,由淮水到黄河中间的这一片,也就是人口最多、财富最集中的这片区域,这里的人既不像更北的地方那样已经认同了镇北王的治理,也不像南雍那样对镇北王和镇北军嗤之以鼻,他们的态度模棱两可,显然还是在观望期间。 南雍南迁的时候,跟着走的世家大族几乎都是长安一带、或者是像平阳那样位置特别北、容易被胡人捷足先登的位置。没走的那些世家,差不多就都住在黄河以南。 残留的世家、继续经营的豪族,还有或被他们推举、或借着乱世谋利的官员,光这三方势力就足够让镇北军喝一壶,这开局看起来十分的艰难,但就像平原之上的富庶一般,肥沃与危险并存,而这里的艰难,却也和破局并存。 正因为这里乱,才有机会让这里变得更乱,世家把持民生与文化的局面已经维持够久了,萧融受够了他们什么都要扒拉到自己家,宁愿死死藏着、直到藏到棺材里,都不愿意让黎民苍生看上一眼的态度。* 到了管城便有人气了,走在官道上,经常能看到背着大包小包的过路人,胆小的低着头白着脸、迅速的绕开他们,胆大的则会跑过来问一句,是哪里又要打仗了么。 得知是镇北王要迁都,这些人的态度一般都是犹豫,他们既担心镇北王迁都就代表要打仗,也眼馋镇北王坐镇的地方带来的安全感。等到得知佛子弥景也在这个队伍里,他们就不犹豫了,当场拖家带口,加入到那些百姓的队伍里。 屈云灭:“……” 没出高原的时候,屈云灭几乎听不到这样的事,可一过大河,这种事就天天都在发生,萧融看着他那便秘一样的表情,把心里的嘲笑忍了,然后一脸温柔的看着屈云灭:“这便是仁德之名的好处,不费一兵一卒,也不需一字一句,仅仅听到这个名字,百姓就认,而且趋之若鹜,不说佛子,大王可听说过东阳王贺庭之?他的王宫里有两千门客,且每日都有新的士人前去投奔他,想来东阳王这辈子都不会再缺人手了。” 至于这两千门客里有多少个混吃等死的,这就不必告诉屈云灭了。 屈云灭抬眼,不怎么痛快的看着萧融。 萧融怎么总是在他面前夸别人,一开始是佛子,夸得天花乱坠的,然后是孙仁栾,给他的评价也特别高,后来连黄言炅那厮都夸上了,那就是个混账,跟他有什么可比性。如今更加的离谱,连贺庭之那个只会阿谀奉承的小人都比他强了! 谁不知道贺庭之的王位是靠拍马屁拍来的,他是贺家那个开国皇帝贺夔的重孙子,但从他祖父那一辈就犯了事,被赶出长安,直接流放到了苍梧郡,贺夔对他祖父一点情面都没留,让他们一脉代代都是罪人之后,贺庭之早些年什么都做过,而他因为特别会说话,被一个老道看中,他认那个老道当了师父,自己却没真正的出家,只是把名字改了,从贺庭变成贺庭之。 老道给他打了基础,他继续往上拍马屁,就这么一路从苍梧郡拍到了金陵,要不是雍朝南迁了,估计他还要拍去长安。皇帝南迁一事,人人都看出来他是做了缩头乌龟,这是要屁滚尿流的逃跑了,当时不乏有人站出来指责皇帝,贺庭之便在这个时候大义凛然的开口,说皇帝这是不得已,皇帝没有错,你们全都是雍朝的子民,自然要听皇帝的话。 这一通马屁把光嘉皇帝拍的身心舒畅,当场把贺庭之的罪人身份除了,还给他封了一个侯,而光嘉皇帝病重的时候,他谁都不愿意见,就喜欢跟贺庭之说话,孙仁栾见贺庭之除了拍马屁什么都不会,也就默许了他的进进出出,但在光嘉皇帝死了以后,他立刻就把贺庭之赶走了,为了安抚贺庭之,他还给他封了个东阳王。 听着好像东阳王很厉害,其实这时候的朝廷为了遏制这些诸侯王的实力,已经把王位碎的不能再碎了,之前的王位都是什么燕王、韩王、赵王,现在的就是东阳王、汝南王、临海王,每个王的封地都只有一个城,有的城还特别小。 二十七年前太宁皇帝在位的时候,众多诸侯王各自起义,那时候一口气有十二个诸侯王宣布不再拥护皇帝了,放以前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从这事也能看出来在孙仁栾心中屈云灭和贺庭之是什么样的地位,他给前者封王还是正正经经来的,给后者就是纯纯粹粹的敷衍。 萧融诧异的听着屈云灭说他对贺庭之的鄙夷,听得他一愣一愣的。 屈云灭和黄言炅是早就认识的,这个他知道,可他没想到屈云灭居然也见过贺庭之,原来十年前的时候,这几个人全都在南雍皇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