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屈云灭听了萧融的话,他沉默一会儿,不知道是思考还是在反应,总之他没什么情绪的说道:“他身手可以,就让他继续做你的护卫吧,有他保护你,我在盛乐也能放心一些。” 屈云灭心不在焉的,自己说的话他自己可能都没印象,而萧融又是愣了愣,因为屈云灭平时不是这么说话的,他平时的说法应当是——你身体那么孱弱,当然需要旁人的保护,这样我走了以后,才不会担心哪一天你就死在陈留了。 萧融:“……” 好恐怖,仿佛刚才有另一个屈云灭在他脑子里说话一样。* 从屈云灭这里出来,萧融回去抓紧时间吃了个饭,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去找地法曾。 天热也是有好处的,这不,地法曾的头发已经干了。…… 见到萧融走进来,又在发呆的地法曾立刻站起身。 萧融笑了笑,对他道:“坐,你今日表现很好,整个镇北军中怕是都没有一个人能像你这样,在大王手下坚持那么久,看来我的眼光没有出错,你就是一个当之无愧的柔然勇士。” 这是萧融第二次称他勇士了,萧融大约不知道,柔然人也不是谁都能称一句勇士,那是柔然的最高赞誉,是他这种出逃的奴隶完全配不上的。 说来也有点意思,柔然人虽然崇尚强者,但有个前提,那就是强者不能是一个奴隶。 在外面,鲜卑人往死里看不起柔然人,怎么难听怎么骂他们,怎么缺德怎么使唤他们,而柔然作为被欺压的一方,每天都暗恨着,盼着鲜卑早点完蛋,同时,他们也用同样的待遇对待自己国家的奴隶们,仿佛一旦变成奴隶,那这个人就不再是人了,不管他有多厉害,谁都能踩他一脚、踹他一下。 地法曾不是犯错才变成的奴隶,他天生就是个奴隶,他们一家子好几代都没能翻身成平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他的母亲怀孕了,便只能生下他,而他也不记得自己母亲什么模样了,因为那个女人在他五岁的时候就死了。 死了也好,女奴比男奴更可怜,白天女奴要干活,晚上则要被男奴发泄,而他们的主人不会管这个,毕竟男奴欲求不满容易生事,等女奴生下了孩子,就又是新的奴隶。 地法曾大约是基因变异了,因为他记得那个巨大的草场当中,没有一个人是他如今这个体型的,但多亏了他能长成这么一个体型,他十二岁就成功逃出了那个牢笼,然后一路往南流浪,因为他听别人说起过,南方的雍朝遍地都是香料与黄金。 体型大挺好的,但人要是笨的话,也得吃很多很多亏,地法曾都数不清他这辈子到底遇上过多少个人了,有对他好的、也有对他差的,说实话,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已经不在乎别人对他是什么态度了。 不管是好还是差,这些人都没法在他生命里停留太久,他们都不重要,不值得地法曾投入过多的眼神。就像萧融。 地法曾之前一直都很低调,唯一露出明显的情绪时,就是屈云灭邀请他打一场的时候,而真打完了,他又变回了那个半死不活的模样,即使自己输了,他都没有流露出半点鲜活劲儿来。 而屈云灭能引起地法曾的兴趣,是因为他很强,萧融就不行了,哪怕他长得像个天仙,看在地法曾眼里也就等于一块石头。 萧融夸他了,他就接着,而且尽量让自己的神情不那么冒犯,这是他流浪多年总结出来的生存原则,遇见什么人、就说什么样的话,这样他的生活就能容易许多。 萧融看他这个模样,忍不住的皱了皱眉。 这和他想象中的草原大帝不太一样,但他也不觉得地法曾是宋铄那种人,成熟得晚,所以暂时还显露不出锋芒来。 开玩笑么……宋铄那是隔了二十六年,而地法曾才隔了不到七年,只有六年啊,如果还按正史发展,明年他就该回柔然去了。 萧融懂了,这都是他的表象而已,这人是个大锅炉,从外面看冷淡得很、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实际上他里面已经烧到了一千多度,就等着一个开盖的时机了。 这才叫闷声干大事的,要么就什么都不干,要么就来个大的。 萧融沉吟片刻,然后找了个地方坐下,他让地法曾也坐,但地法曾在中原混了太多年,他知道以自己的地位是不该坐的。 萧融也不管他了,只微微仰头看他:“你在金陵待了多少年。” 地法曾:“十年,但有雇主的时候,我便会离开金陵,所以真正的算起来,还不到一年。” 萧融:“为何不回柔然?” 地法曾:“身上有奴隶的烙印,去不掉的话,回去之后便会被抓起来。” 萧融:“你听说过我吗?” 地法曾终于掀起眼皮看了看他,但是很快又重新垂下去了:“听说过。” 萧融笑了笑:“让我猜猜,你听过的我应当是这样,我会占卜,我在镇北军中极受镇北王的重视,我是个怪人、也是个奇人,竟然能从镇北王手里活下来。” 萧融说话声音不大也不小,主要是这里是他的院子,他也不必担心会有旁人过来,的确,旁人不会不说一声就进来讨嫌的,问题是他的院子也是镇北王的府邸,门口的卫兵绝不会拦着他进来。 屈云灭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而他真正回过神的时候,萧融早就走了,在待在原地继续纠结和直接问出口让纠结的人变成萧融之间,他果断选了后者。…… 而他刚走到这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屈云灭一怔,脚步就这么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