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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生灵学

风流大宋 林二虎 4572 2024-04-18 21:15
   秦盼兮是在前年的春节之后,正式去了菱川书院学习。   她有蒙学的基础,所以先是直接修完了格致学基础课程。正好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读到了一本苏颂带到书院里的《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   这是三国时期的陆玑专门针对《毛诗》中所写到的各种动植物进行研究的着作。和之前之后所有的对于诗歌的注释解说完全不同,在这本书里,不去关注各种文学典故、背景或思想什么的,而是将观察的眼光集中于诗歌里所涉及到的所有动物与植物,用生动的笔触来细致勾画它们的形、色、状以及生长生活的各种习性特点,可谓是当时所罕见的一本奇书。   盼兮自小就对各种花花草草、包括邻居家的小狗之类的非常感兴趣,后来与哥哥去秦家庄时,更是在秦三摆摆那里痴迷于各种用于编织用的草类的分类、特性方面的研究。所以,一看到这本书之后,便被其深深地吸引住了。   其实在此时,大宋各地也已经有了一些文人士者,在日益繁盛的农业经济与市井文化下,发现对于相关动植物的研究,并非只是简单的风雅有趣,而是可以从中总结找出极具经济收益的重要价值,是可以帮助地方百姓实现劳动致富、甚至帮助地方官员提高民生政绩的作用。   于是,渐渐地就开始有了所谓的“草木鸟兽虫鱼学”的提法。   菱川书院的学生,因为有了格致学的基础理论指导,首先就这个又长又不便于交流的名字展开了“格致”,很快就把它正式命名为了“生灵学”,意指对于世间有别于土、石、金、水以外的那种,可以自我生长、自我变化,并具有生老病死规律的生灵之物进行研究的学问。也就是后世所称的生物学。   与秦盼兮一起、甚至比她还早些研究这一学科的还有五六位学生,但是也许是那几位在此之前读过了更多的一些前人对此的研究着作,比如南北朝时期的《竹谱》和《魏王花木志》、还有唐代王方庆的《庭园草木疏》、以及李德裕的《平泉山居草木记》等等书籍。而这类书籍的共性,就是都具有较强的文学性,所以他们的思维就一直围绕着文学作品而打转。   反倒是草根出身的秦盼兮却没有了这些束缚,她以最年轻、最少年人的心性,非常自然地将世间的生灵按其可以自主移动、进食与否,分成了动灵与植灵两类,再以其生活环境与习性进行大致的区分。   秦刚听着妹妹的这些讲述,内心却是有着不断地欣喜与震动,这便是最原始的生物纲目分类方法啊。要知道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分类学要在十八世纪才开始出现,却没想到,只是因为有一种相对科学化的思维方式的指导,宋人的科学研究竟能实现如此大的飞跃。   当然,在这非常基础甚至是简陋的分类学下面,盼兮与同学们的主要研究成果还是与江淮地区的农业生产息息相关,比如对于蚕类生活习性的观察与总结,以从中找出提升结茧量的方法技巧;又比如对于秦刚最早推出的人工孵化鸡鸭的方法,进行更细致的经验归纳与手段优化提升,以扩展至更多的人工孵化手段的尝试;   正好在盼兮开始学习的当年春天,淮南东路遭遇到了一场蝗灾的侵袭:大片的春播秧苗在极短的时间里就被蝗群啃食干净,许多农民欲哭无泪;而有些老人声称这是上天的神灵惩罚,从而只会盲目的去请神烧香,坐而待之。   而盼兮则提议同学们可以针对这件事集中人力、精力,开始专门研究蝗虫的习性、好恶,并尝试寻找各种可以对其生长、孵化形成制约与克制的方法。   “哥,你猜我们这一次,先是用船载,然后再换了大车运输,千里迢迢运到这沧州之地的是什么?”秦盼兮等了好久也没见秦刚询问这事,终于憋不住自己开口说道。   “啊!是啊,我们你们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运到这里的一定是克治蝗灾的重头武器!”秦刚一拍脑袋,尝试着说道。   “这一点不算,我一开始就已经告诉你了!你得继续往细节里猜,是什么?”   “我想是暴雨梨花针,对准天上的蝗虫,一阵子密集发射,把它们统统消灭!”秦刚煞有介事地胡乱猜道。   “咯咯咯!”盼兮直接被自己哥哥逗乐了,“什么呀!就算有你说的这种东西,蝗虫哪能射得完啊!算了,我告诉你吧,我们运来了五千多只高邮麻鸭的种蛋!”   “鸭蛋?种蛋?”秦刚脑中一想,立即反应了过来,“你是想养出鸭子来灭蝗虫?”   “是的。”盼兮得意地说道,“蝗灾有早中晚三个阶段,尤其是早中期,非常适合用养鸭灭蝗的办法。我算过了时间,今晚就可以开始搭建炕房孵鸭,差不多一月之后,也正好是这里蝗虫开始大批量孵化出土的时间,而小雏鸭正好可以吃小蝗虫,从这时开始,便可以一直吃到蝗虫长大。这样一来,两三个月之后,蝗虫吃得差不多了,鸭子也可以养肥了,这不就连养鸭子的饲料都省下来了么?”   “那,你们运来的这些种蛋,走了这么远的路,可有什么损耗?”   “多亏了秦家三摆摆的草窠子,保护得可好呢?前面水路几乎都没事,就是最后一段大车运的路上,颠簸很大。但也是只有一辆车翻倒破损了一点,没啥大问题。”盼兮讲道,“而且梧哥在进入河北后,已经开始在沿途联系收购本地的种蛋了。我们运过来的这批麻鸭种蛋,第一是当时不敢保证能不能在这里收到足够的种蛋,第二也是因为咱们那里的麻鸭品种好,这些鸭子养大了之后,可以卖一个好价钱。”   养鸭灭蝗,即使是到了二十一世纪,都堪称是最佳的灭蝗方法,没有之一。   曾经在世纪之交这一年,新疆的塔城地区爆发蝗灾,每平方米的蝗虫数量最高能达到上万只。当时由中国的农科专家商议后决定,就从浙江及其他地区调集了十万只鸭子大军进疆。   一只鸭子一次就可捕食蝗虫几十只,一天可以捕食四五次。而且鸭子喜欢成群行动,所过之地,蝗群几无漏网,可非常方便地实现地毯式的剿灭效果。   当然还有一点,秦刚曾在后世的网络上曾经读到过,蝗虫在成群达到一定的数量之后,会分泌出单只蝗虫不曾有过的毒素,无论是它之前的天敌鸟群还是捕捉它们的人类,在那时都不太适宜直接食用,这也是蝗群的一大杀着。但是,唯独鸭子丝毫不会受到这类毒素的影响。   所以在塔城的那次,鸭子大军很快就控制了局势,最后完全地、安全地解决了这场蝗灾。   盼兮他们这一次,虽然带过来的种蛋数量有限,但是刚才也讲过,一是还可以继续在本地收购种蛋,二是第一次来试行一种生物消灭法,也是可以从不大的数量开始的。   秦刚点点头道:“河北这里的种蛋采购、孵化费用,还有之后的养鸭人手问题,都找我来支出。”   “哥,这次你就放心好了!”秦盼兮自信满满地说道,“和我一起来的几位同学,除了我这里研究的养鸭剿灭法之外,他们还有笼坑诱捕法、药烟驱散法、灰石防范法等等擅长的招术,都是我们去年跟着淮东、淮西的蝗灾经过实地验证之后的好方法。”   说完了大事,盼兮突然关切地问起来:“来了这么长时间,怎么不见婉姐?”   “哦,她现在每天都要去军营一段时间,过会儿就回来了。”   秦刚说了后再向她解释:新沧军是按照新定军规而建立起来的一支部队,正如《新沧练兵歌》里有一句歌词中所唱到的,从一开始起就高度注重军中卫生制度的贯彻执行。   而这些内容,正好与之前伤患营中的卫生条款多有重合。秦刚想来想去,却是秦婉最熟悉这些,于是便给她配备了几名近卫兵后,成立了一个卫生队,由她直接负责对整支军队的卫生条例的执行情况进行监督规范。   “婉姐现在能管得了大头兵?”盼兮咋舌道。   “管理靠的不是人,是制度!有军法、有条例,谁来管理都没问题!”他们这里正还说着的时候,却见秦婉带了近卫兵回来了,而她在衙门口就见到了赵梧,听说了秦盼兮的到来,便欢喜无比地赶来,两人自是开心地转到后院去说体已话了。   接下来的几天,便是盼兮与同学们最忙的时候。   因为有了知州衙门的通告,沧州也算有些养鸭农户,陆陆续续地向他们收购上来了近万枚的种蛋,由两个学生通过对外通告,征集了一批自愿想来学习孵蛋手艺的农民,开始就在州衙附近,租用了一整排的房子,将其改造成炕房,对这些种蛋开始进行集中孵化。   而盼兮也在秦刚的亲自陪同下,带了另两名有研究的同学,前往沧州的各地田野里去查看蝗虫卵的分布情况,并对它们接下来可能的孵化、成虫及成灾时间进行相对准确地预测,以便由此来相应制订应对计划。   当然,对于沧州这次要采用养鸭灭蝗的方法,众位官吏当着秦刚的面自然是不敢多作议论。可是背转了过去后,还有民间出现的种种声音,却是多有怀疑,主要还是在集中于人工孵化鸭子的问题上。   因为鸭子能够大量吃掉蝗虫的常识,大家都是知道的,问题只是在当时的自然孵化技术之下,根本就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孵出足够数量的鸭子。   而人工孵化鸭子的事情,即使是在前两年的江淮地区,也都是一件稀罕事,更不要说在今天的河北地区了。   盼兮与她同学所要面对的最大挑战:就是要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在沧州孵化出一万只以上的鸭子。现场勘探的情况也表明,仅沧州这一带的蝗虫情况,少于一万只以下的鸭群出战,是收不到明显的治理效果的。   所以,关于在知州衙门新辟出来的一整排的被称为“炕房”的那边,一开始的时候,总是会聚上许多无所事事的闲人,因为听说这里会孵出大批量的雏鸭而跑去看稀奇。   当然,雏鸭只不会因为能那快地能被孵出来,过了七八天后,去看热闹的人就乏了。   因为这些炕房里终日不断的烟火,还会有一些人希望说闲话的人,会恶意的评说:那里面的人哪里是在孵小鸭子呢,说不定就在那里煲鸭蛋汤呢!   当然,还会有一些固执的人到处宣扬说:自古以来都只有少数的母鸭能够孵化小鸭崽,最多也就是在母鸡孵鸡崽子的时候,往里面掺加进去几枚鸭蛋,才能靠着母鸡多孵出几只小鸭而已。如今就靠着这几个南方来的小娃娃,既没有足够的母鸭,也没有足够的母鸡,凭空要孵出上万只的雏鸭,怎么可能的事情呢?   这些声音传到秦刚的耳朵里时,他直接下了令,凡是嚼这些舌头的人,全部抓到城外四周去捕捉刚生出来的蝗虫幼虫,每人抓满了十斤的份量才可释放回家。   “哼!都是太闲得慌才闹的!”秦刚如此评价道。   钱进听说了此事,想了想,还是过来劝解道:“修撰应该是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岂能因为这些百姓讲了一些不合适的话,就抓他们呢?”   “钱通判谬也!”秦刚摆摆手说,“我可并非是禁止民众的言论。只是眼下这今年的蝗灾已经迫在眉睫,官府当然是在广开言路,征集各种消灭蝗虫的方法与意见。大家若是觉得州衙现在采取的这种孵鸭灭蝗的方法不好,那么不好在哪里?有什么事实上的缺点?包括自己有什么新的办法、好的点子,尽是可以议论并献上来,一旦有效,本官还会重重有赏。但是眼前这帮闲汉的言语,不仅无用、还要干扰眼下辛苦的众人。等到他们每人抓完十斤的蝗虫幼虫,我看他们也就没有多余的嚼舌头的力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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