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刚先不待大家完全回昧过来,便继续说道:“前段时间,我在两浙路的明州买下了一家船厂,又组建了一支海贸船队。在座的诸位应该都知道,神居水寨的白酒与香水的利润,能做到十五倍。可是,你们可知道海贸的利润能做到多少?” “一百倍!”看了看众人不敢猜的眼神,秦刚伸出一只手指揭晓了答案:“但是,海贸却需要有强大的水军武装为保证,更需要在大海中的关键地方建立起一个稳固的根据地。我所知道的是,就在我们东南,从那里出海,不远的地方,会有一片广袤肥沃的土地,那里,没有现在的官府管制,也不会有其它能够与我们匹敌的力量。在那里,所有的规矩都将会由我们制订,赋税由我们自己收取,家园由我们自己管理,那里,将会是大家建功立业的全新天地。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到达那里,我将保证,会给在座的各位,打下一片足以让我们的子孙享受十代以上的大富贵出来!” 这样的话语太有诱惑性了,同时这样的话语也更有震惊效果,头脑简单的如顾大生之流,早已经流露出渴望、兴奋的眼神,似乎只待秦刚一声令下,就会冲出去上船启航;稳重的如韩七之流,也开始相互点头以确认大家的想法一致。 “神居兵虽然多善水性,但湖里却比不得大海,我们将会在明州附近找一海岛先行训练一段时间,才会正式出海。”秦刚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不善水性的、或者还想回西北的,我与驷哥在两浙路还训练有一支绿曲兵,擅长山地作战。这一两年如果朝廷要在西线开战,便会随我过去,同样在那里去打西贼,立功勋,大家都可以自由选择。”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些热烈讨论中,大家迅速作出了大部分将与秦刚一同前往明州的决定。毕竟,留在神居兵里的,多为好战分子。好战者,不会惧怕风险,担心的只是收益与前程不够大,否则早就选择去种田开工做生意了。 于是,秦刚留下他们在水寨里开始进行出行前的准备,他与赵梧便要赶去菱川书院。 路上,赵梧问道:“秦先生,你说的海外的那个地方真的有吗?” “那当然,它还有名字,叫流求!”秦刚认真地告诉他,“早在三国鼎立的时候,我们这个地方的吴国大将军卫温就已经带领船队登陆过,那时它的名字叫作夷洲,是传说中秦始皇派出的徐福求仙时曾经到过的地方。那里的气候四季如春,物产丰富,到处都有未开垦的土地,将会是我们最珍贵的宝岛。” “啊!”赵梧听得十分地想往,“那我能与你们一起去吗?” “你会和我们一起到那里的,但是却不会是第一批。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工作要交给你。”秦刚此时劝导他说,“流求虽是宝岛,但是那里到处都没有被开发过。所以,从现在开始,非常需要一个人,能够在书院这里尽快地去总结并整理出各种适合开荒、建设的新技术与新工具,一旦我们登陆上了流求,这些东西便可以起到大作用。你想想看,这么重要的工作,除了你,还适合让谁来负责呢?” 赵梧很快就想明白了这里面的道理,便高兴地说:“秦先生你放心,我保证完成这个任务。” 在去临泽的路上,赵梧又和秦刚核对了一遍水寨这里的账目,近两年多的时间,水寨除去各项花销之后以及之前谈建带过去的一笔钱外,竟然又积攒起了二十万贯的积蓄。 赵梧说:“秦先生,出海肯定需要建造海船,花费如流水。还有神居兵大多都带出去了,水寨后续还能挣钱,开销却是少了不少,这笔钱就一并都带过去吧!” 秦刚感慨地说:“眼下,无论是用钱还是用人,都是多亏了你们啊!” 赵梧却说:“秦先生哪里的话,没有你的指点,哪有神居水寨人的今天!” “对了。”秦刚也想起了盼兮的事情,“这次,我还会送我妹妹去书院读书。她到那里,认识的人不多,你若在的时候,多加照顾一下。” “啊?”赵梧是见过盼兮一两面的,却奇怪道,“我是听说她已经读完了蒙学,女娃儿也去书院,难道她也要去上格致学?” “是啊!女娃儿为何不能学格致?”秦刚笑着反问道,“我先让盼兮去学,看看能不能带动其他的女子也可以大胆地去求学!” 赵梧心想,那也就是因为是你妹妹,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吧!不过他却没有说出口。 菱川书院如今的发展势头非常良好,更重要的是,苏颂的身体也比想象中的更为硬朗。 唯一有点惋惜的是,乔襄文的父亲乔执中在知郓州的任上去世,而且他是在接见客人时,谈说着前一天晚上梦见了神人给他封了个骑都尉的官职,一会儿,竟在谈笑着合眼去世,享年六十三岁。 乔襄文接了父亲灵柩回临泽,忙完丧事还没多久,书院目前的事务都在由袁良清打理。 好在眼下书院里的人才济济,各项事务都挺顺利。尤其是李峰等人去了处州后,在当地做得成绩斐然,给的待遇又好,写信回来后,引得书院又有一批学生跃跃欲试、想要过去。 袁嘉正等着秦刚过来对于这批学生进行最后把一把关呢! 秦刚却是大喜,他在那边的人才缺口不少,这些人只要心思端正,能够静得下心来,自然是多多益善。 四五日的时间很快就已过去。 绍圣二年的腊月,趁着冬闲之时,神居水寨最大规模的一次迁移行动开始了。 这次首先随秦刚南下的,将是几乎全部的神居兵计有一百八十人及自愿南下的一百多名普通寨兵,这样的话,差不多还剩几十名的普通寨兵选择留在了水寨中。 秦刚带走了水寨目前最大的三艘大船,武器装备都放在了船舱里,神居兵都作便装打扮在船上。秦刚手上有着江淮发运司的号牌,所经之处,不但不会有任何的问题,甚至还可以在官方的码头接受一些补给。 早在作出南下决定的几天前,秦刚已经安排人提前赶往明州,通知目前在那里负责海贸的宫十二,让他赶紧去明州以南的海边寻找并落实一个合适的无人岛,作为水军南下流求的暂居与训练基地。 同时,也分别带了消息给赵驷与谈建,让他们尽快赶去海岛上碰面。 冬月十二,东南方的海风有些萧瑟,但却没有了北方的那种寒冷。 宫十二的效率非常之高,毕竟对于两浙一带的地理非常地熟悉。他不仅很快就在象山县的北面,海水伸入内陆之处,找到了一处被当地人唤为的大黄岛,这座岛上有树林、有水源,与陆地就隔了百余丈的海峡相望。岛上由于夏秋相交时,会遇到飓风的袭击,所以便一直没有居住的人。 宫十二看中了这块地方后,又预先采购并运输过去了一些必要的物资。 小岛不大,离海岸也不远,而且因为是石岸,非常便于泊船。 考虑到秦刚船队的船只都是内河船,宫十二又派人在三江口候着,指引他们从余姚江转奉化江,从明州内地的河道转至象山这里的海湾。 由于蜿蜒伸入内陆,这里的海湾几乎没有风浪,与内河相差不大,非常适合神居水军在这里进行过渡性训练。 秦刚的船只停靠在了岛边,在这里临时搭出了一只码头。忙碌的水军赶紧运送各种物资与工具下船,他们要尽快在这座岛上搭起临时的军营住处。 赵驷、谈建都已经提前赶到,与宫十二正在码头等候着他们。 从神居水寨过来的老兵下船时,见到了赵驷都非常兴奋。 不过,此时的赵驷可;提时顾不上与他们多说几句话,顺手与他们打了几声招呼之后,就急急地带着秦刚来到岸边临时搭建起的一个营地,其中最大的一座帐篷,便就是为秦刚过来而准备的。 帐篷里除了简单的床铺,还搭了一张可以谈事情的桌子,四人围着坐了下来。 “秦先生,这件事情怎么这么突然?我们可是一点准备也没有!”赵驷坐下来便开口说道。 “是啊!”秦刚也是如此说道,“原先的计划是想回到处州后,先和你们把计划商量好之后,再专门去一趟神居水寨的。却没想到这次路过水寨时,那里的兄弟们都快要被憋坏了。再想想,这时间前后都差不多,不如也就趁这个时候迅速启动算了。” 接下来,秦刚便向他们介绍了这次计划出海的行动计划:这批到来的神居兵将会在这座岛上暂时驻扎下来,一边进行航海以及登陆作战的相关训练,一边等待明州船场那边新海船的完工。然后就会赶在春天海上飓风没有起来的时候,扬帆南下,登陆东南方的流求岛,以开辟出他们的第一个海外基地。 “各位,我不知你们是否听说过流求岛。在那里建立起我们的正式基地,是我在拿下明州船场的那一刻就想好的计划。第一点,流求岛非常地大,远远超过你们现在所有的想像。而且最重要的是,目前那里没有任何官府能管辖到,只有当地的土人,我们可以在那里随意地开垦出土地,随意地规划建设我们所需要的城镇与堡垒;第二点,流求岛的气候非常地温暖,足够产出丰盛的粮食与其它的农作物,在那里将不再担心饥饿与寒冷;第三点,流求岛所在的位置正好是我们对外进行海贸的南北航线最好的中转点,可以轻易地避开与其他海商在泉州、广州的竞争。一旦能够建设好中转的港口,在那里所有的关税,都将全部属于我们!” 这一番话里包含的信息量实在是大,无论是赵驷,还是谈建,都在细细地一条条地理解并消化,当然,听完之后,所得到的震撼力也是相当大的。 “秦先生!这个流求岛我虽然没听说过,但我绝对地信你!大的计划,我没有任何的意见。只是,”赵驷想了想,先开了口表了态,“就你刚才讲的总体安排,现在已经是腊月,船场那头的进度我不清楚,但是在岛上了这些神居兵,我是最了解的,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训练他们的事就交给我吧,我保证可以把这些在湖面上的翻江龙们,都训练成可以在海上站稳脚的倒海龙!” “驷哥这么有信心,我也就放心了。”秦刚点点头,“说句实话,高邮那里,你我都不在,小五子毕竟过于年轻,那里的产业目前这么重,再加上有这群兵一直放在那里,始终是一个隐患。我的想法就是,一旦能够在流求岛上建立好根据地,就可以考虑把那里都迁移过去了。” “怎么?秦先生这次去了京城,感觉会出什么问题吗?”赵驷听着有点敏感。 “也说不上,只是朝局变化会很快。大人物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们总得要提前预备着一些。没有事情的时候,谁也不想背井离乡,但真要出问题的话,多备一条出路也是没错的!” 如此一说,赵驷也就没有了其他的问题,便转头看了看其他两人。 谈建立刻就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这些神居兵过来,还需要在这里进行训练,接下来还得出海作战,我看至少得采购半年左右的军粮。在这期间得给他们发放军饷,接下来要登流求岛,船场的资金,登岛的物资,还有登岛后的补充,这里花的钱可不是一个小数啊!” 一边说着,谈建的眉头一边都快打成结了,他望了着秦刚,诉苦道:“我这里才稍稍缓和了一些过来,可有点受不了!” “资金肯定是会有一点压力的,不过在来的路上我也仔细算过,问题应该不会太大。”秦刚摆摆手道,“小五子让我带过来神居水寨存下的二十万贯钱,等一会儿你就去找秦婉去接收。而粮食其实是花不了多少钱的,军饷这件事,可以鼓励士兵们存在银行里,告诉他们,他们想用的话随时可以取,但存着的话就会有利息。想想看,这些人这段时间都只在这座岛上,之后便是去打流求,就没有他们要用钱的地方。打下流求后,对士兵的奖赏,就可以直接兑现成在岛上的土地,同样,那里还会有大量最好的土地可以卖给大家。” 谈建听着眼前一亮,这个想法的确是好,首先士兵的军饷先放在银行,只需要预先作好记录,其实就相当于没有真正付出钱。然后还可以用未来可能获得的战利品、土地去回收士兵手里的饷银,这种操作实在是高明。只是,他又问道:“登上流求岛,需要多少海船?” “岛上多是土人,我们登陆的船主要是用来运人与补给。所以首次登陆能五千料与三千料的大船各一艘就足够了。再往后,建起一支保障航线与周围水域安全的水师,再陆续增加三艘三千料战船就足矣。”秦刚大致规划了一下。 宫十二便开口道:“只要造船的资金充足,第一批的两艘大船,两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完工。后面的三艘,最多也只要再花两个月。” “那时间差不多,看来关键问题还是在资金方面。”秦刚想了想,“先自己尽量解决,最后实在不够,有一个方法,从四海银行里再抽调一些。” “会不会有点冒险?”赵驷有点担心,其他钱庄存钱收手续费,四海银行不仅不收,反过来还有利息,再加上秋赋征收顺利,青苗贷回收良好,最近的确吸纳了不少富商们的存款。只是目前银行的钱主要拆借了在跑海贸,如果秦刚要再拆出去造船,就超过了安全的比例,“万一遇上挤兑呢?” “所以决不能出现挤兑。”宫十二插话道,“属下建议,目前明州的海商存钱最多,所以不妨在明州分行再铸一座‘金山银海’?因为我们这段时间的银矿与铜矿的出产非常稳定,只是‘洗钱’的速度跟不上,银与铜的存货量还是蛮充足的。” “再铸一座金山银海,这白银与黄铜是不必担心了,但是金船还是需要消耗我们更加宝贵的储户存款,这不是让我们的资金更加紧张了吗?”赵驷提出一点质疑。 “是这样子的,打个比方,储户存了一百万贯,我们现在只剩下五十万贯,用户一旦怀疑并来挤兑的话,我们就完蛋了。但是现在我拿这里的四十万贯去铸金船,储户见了金船就不担心我们的资金不足了,这个时候,哪怕我手里头只剩十万贯也是安全的。”宫十二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宫兄弟说得有道理。再多一座金山银海,的确是利大于弊。”谈建这段时间的重心一直都在四海银行,对于金山银海的作用,他深有体会。 “那我再和大家强调一下思路:目前我们的生意必须要依靠自己手里有武装,而这些武装无论是放在神居山,还是栝苍山,潜在的风险都会越来越大。所以,他们最好的安排就是要转移到流求,这是我们最根本的原因,也是其一;我们在两浙这里的所有生意,以及四海银行关联的产业,都建立在南方粮食的正常供应基础之上,但是目前,无论是广南粮食的种植,还是这些粮食的海运线路,都是在别人的手上,一旦被人控制,我们将会无比地被动。所以,这就是我们必须要拿下流求这个基地来建设开荒种粮的重要原因,这便是其二;最后就是海贸最大的可压缩成本就剩下了关税,不管我们在明州、泉州、广州做,都少不了要缴纳这大笔的关税,但是流求却是我们自己的中转基地,南北海贸的中心,自己的基地里,关税都只会收到自己的手时在,甚至到最后,我们还能向别的海商收税,这便是其三。” 帐篷内的几人神情都十分严肃,并非是他们不相信秦刚的判断,而是他们都十分清楚这次重大决策背后所存在的风险。 动用银行的用户存款资金,这不仅仅押上了当前所有产业的信用,也押上了秦刚身为朝廷命官的仕途前程,所以,大家都清楚,这是一场不可以输掉的赌博。 接下来的分工,赵驷会留在这里,亲手训练神居兵。 而谈建将会回到明州与杭州,确保四海银行的一切业务正常化,然后尽可能安全地将资金抽取出来,当然中间还要在明州分行再铸出一座“金山银海”。 宫十二除了安排好接下来的海贸生意之外,秦刚又交给了他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要从两浙与福建等地招募一些失地的农民——流求一旦开拓,是需要大量的农民去开垦种粮的。 等安排好了这些,大家才各自散去。 秦刚从帐篷里走出,看到不远处,秦婉正带着黄小个,对宫十二预先运来的物资安排进行分配,之前宫十二带来的人有点镇不住这些悍兵,秩序便有点乱,最后还是秦婉站了出来,对他们大声喝斥了几句,又一个个地进行规范。一则俏丽的秦婉让这些大头兵有点老实,二则许多人也知道她是秦先生身边的人,立即老实了很多。 海风虽然初觉不是特别寒冷,但却因为会夹杂着细小的砂粒,像是软刀子一样,会不断地吹到人的脸上。所以,长时间在海风中的人,皮肤很容易变得发红发燥。 秦婉坚持到了现在,脸上已经微微发红,手上也冻得有点厉害。 这时,谈建过去找了她,问到了水寨带来的钱之事,她便将手头的事交给了黄小个等人,带着谈建去往船上,应该是交接从赵梧那里带回来的钱。 秦刚回到刚才的帐篷里,看到里面烧着的水壶,就拿出路上用的水囊,装了一半的热水,随手塞进了床上的毛毯里,然后开始磨墨铺纸,琢磨着接下来登陆流求岛的总体方案以及相关的各种细节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秦婉走了进来,问道:“大爷这边可有什么事情?” 秦刚没有抬头,指了指床铺那里说:“毛毯里有一个水囊。” 秦婉走过去,将它拿出来,随口说道:“热的。” “嗯。”秦刚继续写着字,道,“你拿去,暖暖手。” 秦婉那里突然没有了声音。稍顷,秦刚扭头一看,却吓了一跳,小妮子居然在那里默默地流泪了,赶紧问她道:“怎么了?可是海风吹疼了?” “不是不是。”秦婉慌忙解释道:“奴婢,奴婢是高兴的。奴婢伺候大爷是本份,难得大爷还记挂着奴婢。” “唉!”秦刚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我还是习惯被你们伺候了,但是不管怎么说,终归还是我平时关心你们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