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端王府出来,秦刚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去李格非家。 毕竟已有婚约之实,秦刚一上门,这佣人便惊喜地叫着“新姑爷上门啦,老爷今天不在家,我这就去叫夫人去。” 另一个佣人却是将秦刚带请进正厅里就坐,而那边李迒听到后却已一阵风地跑来告状: “姐夫,你可得管一管清娘!” “管不了!”秦刚根本不听后话,先行就直接干脆地拒绝掉。 “你……”李迒没想到被拒得如此干脆,继而很不甘心地继续说道,“你不是答应我可以每月去京城的四海银行支取零花钱么?” “怎么?银行不给你支?不会吧!” “不是,伙计很好,可我刚支了两个月,被阿姊知道后,转而她就去叫银行给我停了。”李迒很委屈地说道。 “那我没办法了!”再看看李迒的委屈样,秦刚只能四处看了看,再压低了声音说,“那这样子,你从这个月起,去城北你三舅家的香水铺,找你表兄……这回我可说好了,你自己嘴守牢了,再被清娘知晓,我就没法了!” “哎!亲姐夫!还是你对我好……” “哎呀!徐之来了啊!”王氏此时快步从后屋出来。 在她身后,却是跟着欢喜不已、更加明艳照人的李清照,秦刚看过去的眼睛,一下子便就有点痴了。 但是李清照却是先瞧见了正在腻着秦刚的李迒时,不满地瞪了一眼这个顽劣的弟弟。而李迒的目的已经达到,转身便就跑开了。 秦刚赶紧上前给王氏行礼,并送上了从高丽带回的几盒人参、三韩纸等物,说是北方榷场的商人卖的东西,算不上有多昂贵,只是图个新鲜与稀罕,王氏便含笑着收下了。 “小婿蒙此番上门,是因家中父亲日前来了京城,目前刚在麦秸巷那里安顿下来。所以前来想邀请岳父岳母择日过府一叙!”秦刚紧接着说明了来意。 此前他已经与李清照定下了婚约,依照宋礼,无论是佣人那边称秦刚为新姑爷,还是秦刚这里自称小婿、以及称呼王氏为岳母,都也是习俗允许的。 王氏的身后,李清照却是被秦刚这种厚脸皮的称呼给羞红了脸,并如瞪吓李迒一般地再次对秦刚用了眼神杀。 “亲家公来京城啦!那是好事啊。你放心,待老爷回来,我就和他商议一个好日子,一定是要去登门拜访的。”王氏眼看着这个女婿哪哪都是不错,而且对方的父亲既然来了京城,这样他们的上门拜访也是省去了千里迢迢的辛苦,自然是好事,立即便允诺了下来。 随后,王氏也简单问了些秦刚父亲来到京城中可有什么不方便、亦或有什么需要,都可向她这里言语。 秦刚自然是出言谢过,并说,既然今天李格非不在家,他的邀请也已送到,这就不再打扰了。 王氏笑道:“你也是刚回京不久,想必各种事务也是繁杂,我也就不多留你了。哎!迒哥儿,迒哥儿?这孩子,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王氏便起身说着:“我去叫迒哥儿过来送你。那个,清娘,你且陪徐之坐一下,我去找那小东西去。” 李清照却是知道,母亲这是有意给自己留了一点与秦刚单独说话的机会,便是含羞点点头。 王氏出了厅堂,秦刚却是笑吟吟地看着李清照。 “呸!”李清照却是开口就啐了他一下,“谁同意你开口就叫我娘为岳母的?也不知羞!” “不叫岳母叫什么?难不成也让我叫她娘?!” “不跟你说这些了。”李清照却也不纠缠这事,直接质问最重要的事,“这么长的时间,也不给我来信了,是不是我爹许了你亲事,你就不把我当回事……” 哪知秦刚手一伸,递过来了一叠书信:“这次我去的是海外之地,无法投递书信,给你的信,我都写了,这次来时,我便一并亲手送给你!” “算你识相,待我回头细细检查。”李清照开心地接过这叠书信,口中却是问道:“这次去的地方是高丽?” “啊,你又怎知?”秦刚又是一惊,自己这所谓密使的身份真是失败。 “你自己说的是海外之地,那必不是辽国。刚才送我爹娘的人参、三韩纸可都是高丽国特产。”李清照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这不就是明摆着的事么!” “看来什么事也瞒不过清娘。”秦刚心悦诚服地说道。 “那么我就问你了,去高丽有没有显摆过?” “小小地显摆了两三次!” “嗯?你居然敢承认?”小丫头的眼睛都瞪圆了。 “真没办法啊!刚去的时候,高丽人太过狂妄自大,所以必须要让他们明白我泱泱大国的风流文采。所以就给他们留了一套对联,一首词,嗯,还有一首诗。”秦刚想着许多事,与其最后被别人传回来,还不如现在提前都主动承认了的好。 “那,这几篇东西,你须得都写给我看看。”秦刚的坦白出乎她的意料,但李清照依旧还是提出了她的要求。 “喏,这封,还有这封……”秦刚便从已经递给李清照的那叠信中挑出了两封,“就都在这两封里了。”其实在高丽的这些经历,他更是希望能够与李清照一同分享。 只是先前考虑到出使的保密性,这些信件便就一直压在手上。这次回京,一是东北大局已定,二也是刚才在端王那看到的所谓保密都形同虚设,于是就就再担心这些信件里所写的东西了。 李清照也不含糊,立即当面就拆开了第一封信,这应该是秦刚第一次出使高丽结束时所写,上面记载了那几幅关于“望江楼”的对联,还有那首《满庭芳》的药名词。 李清照主要却是要来“审看”他“显摆”的作品。她的一双妙目快速扫过,居然罕见地没有开口点评。“那还有一首诗是在另一封信吧!”继而一边说着一边又快速地拆开另一封。 这便是这次离开开京的路上所写,上面记下的诗便就是酒醉之前的《把酒对月歌》。 李清照找到了这首诗的位置,却是入神地看了一会儿,便将手中的信件都合在了一起,想了想才笑着开口道:“想必才子秦徐之的大名,如今已经在高丽国传开!” 秦刚笑着摆手道:“徒有虚名,这次你却不恼我了么?” 李清照便拍着手道:“我的郎君名扬海外,那便是我的欢喜,又有何恼之有?” “清娘……你方才所说什么……你的……郎君……”秦刚听着一时激动,头脑便有点充血。 “你我都已有婚约,你,自然,是我的郎君……”李清照毕竟是个女子,前面一句说得坦率自然,现在却要被迫地再一次重复,却多了几分娇羞与自得。 “找你了半天,现在才回来,赶紧去送送徐之!真不让人省心。”厅外传来了王氏训斥李迒的声音,也迅速解除了此进厅内的暧昧气氛。 李迒一脸无奈地走在前面,却是对秦刚道:“姐夫,娘亲叫我送送你,咱们走吧!” 秦刚立即先向王氏道别,再是李清照,然后才随着李迒一起出了李家的大门。 出了大门之后,李迒回头看了看四周没什么人,这才咧嘴一笑道:“姐夫,想不到我娘对你也是另眼相看,其实我一下子就被她揪到了厅外。但她却是迟迟不开口进去,竟是给你和我阿姊单独说话的机会呢!” 秦刚这才知道,原来他与李清照在厅里的大部分讲话都被厅外的母子俩都听了去。 幸好他既没什么失礼之言,更没有什么不妥之举。 出得巷子,他瞧着如今已是少年的李迒,突然便问道:“迒哥现在对京城各处都很熟吧?” “那是当然。” “那今日可还有空?我有一义兄,近日要在京城成亲,也想在这附近找处合适的小宅院租住,你可熟悉这带的牙人?” “哈,姐夫,那你可找对了人。”李迒开心地说道,“不瞒你说,租给我家这处房子的牙人,就是我陪着大人一同去找的,我知他在哪里,不如现在就带你找他,他对这带可熟呢!” 京城里租买房屋,找这些牙人绝对是最高效的途径,他们各自熟悉一块街区,对于这里的各处宜租待售的房屋十分熟悉,给的价格也相当地公道。 李迒带着秦刚找了去,牙人见来了生意,自然欢喜。听了秦刚讲的需求后,便说手头便有三四处感觉就很合适的可租房子,现在就可以带他们去看看。 这几个地方看下来,果真还就有两处看着挺不错,租金也很公道。秦刚便直接付了这个牙人一贯钱的辛苦费,说明天会带真正想租房的人过来最后拍板。一旦看中,佣金、租金都会马上就付。 在看房的过程中,牙人也听着李迒不时地称呼秦刚为姐夫,他想起了当时帮这李迒父亲租房时,那李员外郎在付佣金时的抠抠索索,真是与今天这位的出手豪爽是不能相比的。 所以,分手时,牙人还对李迒竖了竖大拇指道:“你这姐夫选得好,够爽快!” 李迒骄傲地一昂脑袋:“那是当然!” 此事李迒出力不少,秦刚便说:“想吃什么?你带路,请你!” 李迒大喜,之前去四海银行领取月例钱一事被阿姊无情地叫停后,他的手头就十分地局促,京城的美食也与他绝缘了两月。 “姐夫,这里正好离西城水门近,那里的店虽然样子不咋地,但是好吃的不少,你可去得?” “去得,又有什么去不得!走!” 到了那里,秦刚才知道李迒问他去不去得原因。 这里因为临近西水门码头,许多仓库与门店交错,居住区又是以在码头讨生活的力夫贩卒为主,因此这里的环境便显得街道狭窄,布局错乱,多少有点脏乱差的感觉。 不过也是因为这里的民风迥然,许多外地入京的底层人员也带来了更加丰富别致的小吃。这里的许多店铺,在后世便就是被称为所谓的苍蝇馆子,看似简陋不堪,却是常有美味出没。 “迒哥你常来这里么?”秦刚跟着他一边走,一边却是警惕十分地看着身边鱼龙混杂的各色人等。 “也是我朋友带我来过几次,跟你说,前面有一家钱家油饼店,旁边就是一家陕西羊肉汤,买了油饼再去蘸着羊汤一起喝,那美味,绝了!” “嗯,听着就不错。迒哥你下次来这里,还是要当心点,不要带太值钱的东西。这里的人太多太杂,小心注意别露财!”秦刚不由地要叮嘱他一句。 “放心,我身上带着这个!”谁知李迒竟然一掀衣襟,从里面亮出了当年元宵节时秦刚送他的那柄镶了宝石的大食短匕首。 “哎!收起来。”这闹心孩子,真是怕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秦刚赶紧将他的宝石匕首拦回怀里,但是下意识里已经发现:这柄过于耀眼的短匕首,已经在阳光下闪耀出夺目的光彩,顿时在街上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 “你猪脑子啊?”秦刚忍不住低头斥责起李迒,“这柄匕首柄上的宝石值个上百贯,是让你收在家里作收藏的,岂能拿出来展示?!” “你又没告诉我能值这么多钱!”李迒吐了吐舌头,这时才紧紧地按了按怀中。 秦刚回头看了看身后,却是不敢判定刚才的宝石反光有没有引起一些注意了。 而这次他出门,却是考虑到四个倭卫既不熟悉京城里的情况,长相又过于引人注目,所以也就没带出来。 当然,刚才的举动是否惹来风险,他也不敢肯定,只是催促李迒赶紧往前走。 走到了两条巷子口,秦刚的心情稍稍有点沉重了,因为他已经确信身后已经被人盯上了。 不过李迒找到了那与钱家油饼店相邻的羊汤店,立即欢喜地拉着秦刚进了店里,吆喝着店家赶紧上两碗热羊汤,再帮着代买两张隔壁的油饼。 秦刚带着没心没肺的李迒坐下后,察觉到街上跟过来的两个人也进了店,坐在了离他们不远的一张小桌子上。只是看着这里的人挺多,秦刚想着短时间不会有大问题,便想想尝一尝这里的美味,然后边吃边琢磨着之后如何脱身。 一码归一码,李迒这个吃货的鉴别水平的确不错,这家的羊汤就着隔壁的钱家油饼,的确称得上是一种人间美味。 秦刚与李迒不紧不慢地吃完了后,准备付钱的时候,手一伸怀里,却是停住了。 “怎么?姐夫,你不会没带足钱?”李迒一脸惊讶。 “也不是。”秦刚苦笑一下,手掏出来的,只有最小面额五贯的银票。因为前面身上的零钱在看房子的过程中,租车、打赏都用掉了,现在就剩下了银票。 五贯的银票在这小店里,足以吸引起全店人的目光。不过店家赶紧殷勤地表示,自己可以跑腿去不远的钱庄兑换一下。 秦刚心里也无奈,递上银票的时候,便发现,那两个跟进店里人的眼光也同时盯着了这张银票。 好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等店家兑换回了钱,结清了钱,两人便走出了小店。不出所料,那两人也立即跟着出来,不远不近地=走在了身后。 “姐夫,有什么问题吗?”李迒也有点觉察出不对了。 “嗯,咱们露了富,被人盯上了。”到这时,秦刚也不隐瞒了,悄悄地把内袖里的一块官身腰牌递对他说,“你对京城的路熟,待会儿万一有事,你便拿着我的这块官身腰牌,去最近的军巡铺里叫人,看到我的这块官身牌,他们是不敢耽搁的。” 小李迒一听被歹人盯上了,顿时慌了神,虽然接过了秦刚给他的官身牌,却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却是咕囔着自责道:“都怪我,早该要听姐夫的话!” 李迒这一慌乱,却也忘了自己带路的职责,竟然稀里糊涂地跟着并不认路的秦刚一直向前走着。 “嗯?怎么前面没路了?” “姐夫你不认路啊?” “废话,这里不是你才熟悉吗?!” 两人也顾不上相互埋怨,正准备折头回返时,却发现跟着他们的那两个壮汉已经拦在了这条行人不多的道路中间。 “二位,烦请让一下路!”秦刚此时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慢着,你们两个,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却是干着偷鸡摸狗的事情,把偷我们家的东西交出来!”那两个壮汉却是当街率先栽赃他们了。 “胡说!我们根本不认识你们,谁偷你家东西了?”李迒急道。 “这两个小贼,偷了我家老爷的宝石匕首!被我们追到了这里。”其中一人指着李迒道,“就在这个小贼的身上!” 秦刚见大街上还是有几个人停下了脚步看向这里,便定心道:“你说我们偷了你家的宝贝,那你能说出这宝石匕首上花纹是什么?大小宝石一共有几颗?匕首身上有没有刻字?” “你……”两个壮汉一时语塞,他们也就是之前在街上瞥见了李迒亮出的匕首上有宝石,关于这些细节,却是哪里能知道。 “这宝石匕首是我们西漕帮帮主的宝物!我们奉命追回,不相干的人都给我躲远了!”其中一人眼睛一转,强行吼道。 这一声“西漕帮”喊出来,周围的行人吓得迅速扭头就走,除了稍远处似乎还有一个耳背的老汉仍然坐在路边,腿脚快的都走得干干净净,甚至靠近的几间屋子原本开着的门窗也都迅速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