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当瓦隆堡和东境几处重镇要塞还在苦苦支撑的时候,布拉蒙城外的一处空地中汇聚了从东境未沦陷的各地监牢中由各地领主紧急押送而来的近七百囚犯。 可不要以为那些领主们是忧心边境安危而主动作为,他们只是被亚特那份以约纳宫廷边境军务官名义发下的令信压迫,而且只要各地领主押送一名“合格”的囚犯到布拉蒙城,就可以从威尔斯军团的指挥营帐中领走三至八芬尼不等的押解费。 反正大多数满足军务官大人要求的囚犯都要砍头,即使留下来也不敢贩卖出去祸害四方,只能是关在监牢里浪费粮食,如今既能完成军令还可以换几枚铜币,这笔账领主们是算得清楚的。 能用囚徒换钱导致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各种冒充和欺骗,原本从某座男爵城堡或骑士庄园中挑选出的囚犯只有五个,结果等囚犯送到布拉蒙的时候却变成了十个。 原因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必然是那些押送囚犯的治安官或是监牢守卫沿途掺了沙子,如今东西两边都在打仗一路过来绝对少不了流民乞丐和逃难的老弱,治安官随便几句“跟我走有粮食”的话都能引来一大帮尾巴,个别性情残暴些的直接拎着长剑短矛就冲上去将难民绑进了队伍...... 负责接收各地囚犯的奥多开始还让手下各旗队中队的军官们甄别一番,到了后来造假的人多了干脆就没法甄别了,各地送过来的人,只要勉强符合威尔斯军团征召要求的一律按照囚犯留下,只要完全达不到威尔斯军团征召要求的一律按造假退回,至于退回的人里面是否真的有囚犯也不是他们能关心的了。 不管是平民或是囚犯,反正等各地在军令和酬金双重动力下将人送到布拉蒙时,人数已经达到了六百八十三人。 真正穷凶极恶的囚犯或半道被骗被虏送到布拉蒙的“被囚犯”统统都关进了城外刚刚搭建好的“营房”。 说是营房其实也就是一块被木栅圈围的空地,空地里侧有一排临时搭建的茅顶草棚,茅顶木棚里有十来张刚刚拼接的长桌长凳以及干草铺就地地铺。 威尔斯军团一个旗队的战兵身穿盔甲手持武器在木栅营区的四周栅栏外站岗放哨。 布拉蒙城外的那座临时营区只能用混乱形容,驻扎或者说“关押”其中的基本上都是各地紧急押送而来的囚犯,他们若是能乖乖地守规矩也就不会沦为监牢里的客人了。 对这样一群人来说,法律军纪两个字词根本不知是什么东西。 整整一个上午,只有一个身穿黑色罩袍,头戴全盔,腰挎骑士剑,脸挂长长伤疤的年轻骑士老爷过来宣布了原地不许走动、不许交头接耳说话、不许打斗摩擦等命令,而且再三强调原地等候不得随处乱动直到他再次下令,交代完规矩后疤脸年轻骑士就转身离开了。 临时营区里的近七百囚犯一开始还摸不清处境,或躺或坐的待在原地不动。 看着那些把他们送到布拉蒙的治安官和监牢守卫拿钱离开了,然后接收自己的那群黑袍兵也只是在外围像木头桩子一样立着不动。 这群囚犯里就有那么一两领头的人渣慢慢不安分。 一开始他们只是试图站起来升升懒腰活动活动僵硬的手脚,四周没有反应;然后他们开始小范围挪动,与身边的囚犯兄弟低声嘀咕,四周还是没有反应;慢慢地这两个人胆子越来越大,他们开始同身边的同伙谈话串联,然而四周的黑袍兵们还是没有反应。 时间已经接近正午,此时头顶的太阳正是热烈之时,暑末的热气也未消散,盯着烈日原地待了一个上午的囚犯们着实有些受不了。 胆气小的还记着年轻疤脸骑士老爷的命令,尽管汗流浃背也不怎么敢轻举妄动,只是偶尔轻轻埋怨一两声。 胆气大的可就受不了了,在那几个囚犯人渣的鼓动唆使和领头下,十几个家伙开始朝栅栏里侧的茅顶木棚走去。 走进茅顶木棚,十几个面相凶狠一屁股坐在了长桌后,然后翻找出了几只盛有清水的木桶咕咚咕咚喝了个饱肚,酷热随着清水被驱散...... 眼看十几个领头的人渣喝水乘凉没有任何风险,空地烈日下的囚犯们开始动摇了,他们纷纷把羡慕的眼光聚集在了那十几个躺在干草地铺中谈天说地庆祝自由的人渣身上,不多一会儿又有七八个或是囚犯或是平民的家伙受不了烈日烘烤壮着胆子跑到了木棚中加入了喝水乘凉的队伍。 渐渐的随着日头越来越猛,越来越多的人跑到了木棚中,木棚中已经有了四十几个胆气过人的“自由斗士”。 木棚中和空地两波人享受的待遇差别实在太过巨大,所以扔在原地坚守的囚犯们也越发不安分...... ............ 城外临时营区发生的一切被布拉蒙城头箭塔上的四五双或阴隼或柔和的眼睛盯了半个上午。 站在城墙箭塔上的威尔斯军团二连第一旗队长图巴瞥了一眼城外喧闹的营地,对身边冷冷观望的罗恩问道:“罗恩兄弟,我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是不是去请大人过来?” 罗恩目光继续死盯着城外营区,“不用去请老爷了,他和奥多安格斯两位长官正在与宫廷派来的军务顾问一起商议东境防御计划,大人授令我自行处置,吩咐我们不必心软。” “是。” “图巴大哥,带着你的旗队开始行动。” “是。” “韦玆大哥,你的旗队到营地中戒备,其他人若有反抗或是逃跑的,立刻扑杀。” “是。” “克劳斯兄弟,你带重甲步兵队在一边戒备。” “是。” “邓尼斯,你带着思政吏员和军法队的人控制好空地中的人,最好不要让韦玆大人动手。顺便让伙房开始准备食物,等我们办完事以后立刻将食物送进去。” “没问题,罗恩长官。” 这些话本来应该由亚特说出口,此时亚特被约纳宫廷派来督战的顾问缠住,所以只能罗恩代为指挥,不过大家都知道罗恩的话就代表亚特的意思,所以纷纷应声然后开始各自准备。 午后,正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 布拉蒙城外临时营区的木棚里那群“自由斗士”正在凉爽的木棚下享受第一个自由的午后,相比监牢里的潮湿阴暗,这里足以让他们舒舒服服地睡一场懒觉。 可木棚中的这群人还未睡醒,一百多黑袍兵手持短矛长剑排成两列纵队从营区栅栏大门踏着步子慢慢朝营中走来。 两列队伍每排六七十人,他们进入营区后来到了里侧木棚与空地之间,一排黑袍士兵朝向里侧木棚站立,一排黑袍士兵朝着空地站立。 营区空地和木棚中的人都纷纷起身,或是惊恐或是疑惑地看着这两排行踪诡异的黑袍士兵。 木棚里有几个机灵些的囚徒察觉了异常想溜回空地人群里,被游走在队列之外的几个白顶羽盔兵拦了回去。 外围空地上午疤脸年轻骑士训话的那处台阶上,一个面目和蔼语气温和的军官扯着嗓子高声对仍然坚守原地的囚犯们吼道:“伙计们,请你们都安静地坐回原地,不要随处走动,伙房已经为大家准备了充足美味的食物,他们马上就要送进来给大家饱餐,而且晚餐每人还有一杯美味的啤酒,请你们遵守军令不要喧闹走动......” 里侧的木棚里,上午领头钻进来喝水歇凉的囚徒见黑袍兵围了上来一点都不怵,听见外面台阶上的邓尼斯给空地中人讲话后反而激动了起来。 他从干草地铺上爬了起来,抽出一根麦秆刁在嘴里,朝一个白羽盔的士兵吼道:“嘿!嘿嘿!我说为什么就给外面的那些杂种讲话,我们呢?” 另一个领头进入木棚的家伙也一脸痞相地朝白羽盔的士兵围拢过来,扬起头恶狠狠地问道:“那个狗屁治安官说是来当兵打仗,你们把老爷我晾在太阳下晒了一个上午,是把老爷我当猴子呢?” “是呀,把我们晾了一个上午,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把你们管事的军官叫来!我们要见军官?” 十来个胆气很足的囚徒纷纷围拢上来。 面对一群囚徒的包围追问,白羽盔士兵丝毫不为所动,他身后的黑袍兵也只是握紧短矛长剑和盾牌,像看鸡崽一样看着这群聒噪不停地囚徒。 就在空地上的囚犯渐渐安静木棚中的囚徒越发激动之时,上午那位给众人训话的疤脸年轻骑士带着两个随从护卫从营区大门挎剑踱步而来。 见罗恩走了过来,几个军法队的白羽盔兵退到了黑袍兵的身后,进入了空地囚犯的那片区域,里侧木棚处就剩下两排靠背而立的黑袍兵。 “罗恩兄弟,可以了。”站在右侧的图巴对大跨踱步而来的罗恩说了一句话。 罗恩抬头看了一眼看到自己准备围过来追问的十来个囚徒,突然之间拔出了腰间的那场骑士剑,一个猛冲朝走在最前面的囚徒跳去,三五步的距离仅有一瞬,骑士剑从左下的剑鞘抽出停在了右上方。 骑士剑的剑刃上有一丝略带划痕的血迹可见。 那个率先走向罗恩的囚徒本没有任何异动,他只是想对这个骑士军官模样的年轻人重复刚才的问题,然而当他感觉到腹部有一丝凉意和痛楚的时候,半拉肠子和心肺已经露了出来...... 领头囚徒身旁的那个家伙扭头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从腹腔里垮落的肠子,然后突然惊声一叫,“杀人啦!!!” “行动!”第二连第一旗队长图巴突然一声大呵,六十几个手持利刃坚盾的黑袍兵突然将武器指向了被堵在木棚中的四十几个囚徒,然后就是提盾、上前、放盾、突刺、收回、再刺...... 等木棚中的囚徒反应过来之时已有七八个囚徒倒地抽搐嘶嚎。 堵缺、挥砍、扑杀、倒地、补剑、哀嚎、断气....... 惊恐、慌乱、嘶吼、抵抗、虐杀、绝望...... 不一会儿,营区里侧木棚里就只剩下满地的尸体和搬运尸首、清扫地面的辎兵杂役。 木棚里的囚徒已经变成了一具具死相惨不忍睹的尸体,木棚外的囚犯也变成了一具具脚软腿颤的“尸体”,有些本是平民的家伙干脆吓得瘫软在地,若不是中间有人墙阻隔、四周有士兵看押,数百名囚犯早就四散奔逃。 木棚中的四十几具尸体像死狗一样被人拖出了营区,几个辎兵将满地的残肢断臂和肠肚肝脏用柳条框收集装运出去,然后就是几个抬着炉灰的杂役将满地的血迹洒上炉灰掩盖。 没过一会儿,两架装满裸麦面包和熬得香气四溢麦粥的马车拉进了营区,五六个伙房辎兵将面包麦粥和几大桶冰凉的清水摆放在长条木桌上,然后从另一架马车上取下了两三百个形制不一材质不一大小不一的陶盘木碗甚至是木桶酒杯。 见一切准备妥当,刚才给空地众囚犯安心训话的军官再次站上了台阶,大声对空地中吓得不敢动弹的囚犯说道:“伙计们,晒了一个上午,现在可以进去休息吃饭了!” 空地中没有一个囚徒敢动,他们只是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木棚。 “伙计们,你们可以进去休息休息,吃点东西了~”邓尼斯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带着一丝鼓励宽慰。 “伙计——” 罗恩走上台阶打断了邓尼斯的话。 罗恩仓一声抽出了腰间骑士剑,大喝道:“所有人立刻起身去木棚吃饭!不许哄抢拥挤!” 台下空地众囚犯先是一愣,然后立刻朝木棚走去。 “军法队,让他们排队领取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