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陈青兕选择在这个时候破例的缘故。 陈青兕深谙为官之道。 僭越,这是一个说大很大,说小又很小的罪。 既能让你身首异处,也可能为上位者一笑了之。 李治确实说过让他可以随意品评朝政,不以言论问罪。 陈青兕却知道,李治不是李世民,这李小九心眼小着呢,真要如他说的那样,干魏征那样的事情。说多错多,万一某些话触怒了这位,在职权之内还好,不在职权之内,去官都是轻的。 所以尽管李治有这方面的要求,陈青兕却不能这么做。 话说的多了,哪怕说的都是正确的,都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反而给人一种爱表现,爱出风头的浮华之感。 相反平素不说话之人,突然说了很多,又很有道理,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陈青兕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在给李治催眠,给李治一种感觉,陈青兕一般不僭越说话,一旦僭越就意味着有大事发生。 这一次就是如此。 吐蕃已经全面做好进攻吐谷浑的准备了。 为什么没有进攻? 原因简单。 怕! 大唐的西征大军就集结在凉州一线,苏定方这位李靖的亲传弟子已经展现出了不亚于恩师的战斗力。 吐谷浑是大唐设立的属国,吐蕃敢在这个时候入侵吐谷浑就等同在茅坑里点灯,找屎。 别说吐蕃军神论钦陵还没有完全成型,就算完全成型又如何? 还真打得过靠着大唐的苏定方? 西征军只要暂缓对西突厥的征伐,一个月内,立刻就能杀上青海湖。 吐蕃这是在等,等大唐东征西伐,待大唐将兵力财力投入西域以及东方海东战场的时候,就是他们进攻吐谷浑的最佳时机。 历史上便是如此,苏定方忙于稳定西域,程名振、薛仁贵已经在东北与高句丽开战。 战略物资聚于河北。 这个时候连年征伐的大唐已经没有余力三线作战了,只能坐视吐蕃灭了吐谷浑,夺取了青海湖这风水宝地。 吐蕃也依赖青海湖发展成为了一个东刚大唐,西揍大食的可怖强国。 陈青兕写报告的水平超凡入圣,李治只是看了一个开头,便感受到了松赞干布这位吐蕃赞普确实了得,然后吐蕃一步步的发展。如何利用战争、外交手段,统一高原,直至所有苗头指向吐谷浑。 “爱卿奏章中一切消息来源是否可靠?” 李治没有问陈青兕分析的是否属实,而是消息来源,是否可靠。 陈青兕分析的太细致了,或许没有贾谊“过秦论”的文笔,但对于吐蕃因何崛起,如何征伐壮大,一步一步,活灵活现。 除非消息来源有假,不然李治没有任何理由怀疑陈青兕对吐蕃的分析。 “正旦晚宴,意外听闻吐火罗王子对于吐蕃略有不满,听其口中吐蕃远超臣下认识,心有所想。这些日子,从吐蕃、吐谷浑以及西域留学生、商人身上多番打探。属下将他们所述家乡之事,旁敲侧击,揉碎拼接,整合而来。或有些许细节不实,但大略不会错的。” 陈青兕掷地有声。 如果旁人这么说,李治保管嗤之以鼻,但这话从陈青兕嘴里说出来就不一样了。他是见识过,陈青兕通过只言片语,便分析出海东半岛的整体局势的。 这份能耐,别的不说,大唐军方 李治沉吟片刻道:“爱卿稍等片刻!” 他对身旁内侍说道:“去将李司空请来。” 陈青兕耐心等待。 李治杵着眉头,有些心烦。 李绩因年事已高,并不在皇城当值,而是赋闲在家,有事时,派人召请。 故而等的时间较长。 其间李治一言不发,反复看着手中的《论敌》,越看越觉得吐蕃威胁甚大,也越看越是心烦。 李治不甘心后世说起他来,开口就是太宗文皇帝李世民之子,最大的心愿便是完成自己父亲未能做到之事。 为了平定海东,他谋划已久,现在冒出一个吐蕃,看着《论敌》里的分析,就等着自己东征,好乘机拿下吐谷浑。 李治身为大唐皇帝,对于大唐的经济情况最是了解。 连年征战,确实有些入不敷出,两线作战已是勉强,如果吐蕃真就趁机出兵吐谷浑,等于拿捏了自己的七寸。 吐蕃怎么出了这么一号人物? 李绩姗姗来迟。 他见李治、陈青兕皆一脸肃穆,屏气凝神,跟着肃然行礼。 李治待李绩入座以后,将《论敌》传给了他。 李绩看了一遍《论敌》,眼中闪过震撼之色,瞧了一眼陈青兕,继续低头看手中的奏章,一字一句,一段一段的分析,连续看了几遍,方才拜道:“陛下,臣惭愧,该死。” 李绩确实强,但又不是那么强。 李绩属于大器晚成类型的将领,他早年败绩很多,卫州之战,挡不住窦建德一击,洺州之战被刘黑闼杀的仅以身免,但随着经验的攀升,他用兵越来越老辣,行军布阵,见招拆招,炉火纯青,已经是当时最了得的大将之一。 但他终究不是李世民、李靖,战略远见不足。 总得来说,唐朝在这阶段战术无敌,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但战略上却只能用“失败”二字来形容。 为了海东半岛,这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失去了吐谷浑这个属国,让吐蕃坐大。 关键海东半岛也让新罗摆了一道,吃了暗亏,未能取得全功。 不论是轻敌小觑的吐蕃,还是没有意识到新崛起的吐蕃是一个多大的威胁,或者两者皆有之。 但不管怎么说李绩作为军方的 李治道:“如此说来,司空也是同意了陈爱卿的判断?” 李绩依旧一脸愧然道:“臣掌握的消息比陈先生更多一些,对于吐蕃的征伐也略有所知,只是觉得他们对我们如此恭敬谦卑,必然不敢与我朝为敌。只是想要多占一些便宜,吐谷浑对我朝恭敬不如以往,让他吃点亏也好。可经过陈先生这般细致分析,骇然发现吐蕃野心之大,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