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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1章 激变(2)

定南卫:楚王府 寒江一柏舟 4762 2024-04-18 20:58
   杨景已经悄悄看了殿门之前很多次,终于看到了杨宸却发现他在殿门之前犹豫不决时,轻轻向陈和唤了一声,御座太高,以至于杨景看不清杨宸究竟为何不敢问安入殿,而陈和的所有精神都放在了听闻今日这封惊世骇俗的圣旨之后几位国朝大员的神情上,也只是隐隐听到完颜巫逾矩喊了杨宸一声而不知为何。   “宣楚王进殿!”   当站在杨景身边的陈和扯着嗓子向殿外喊了一声之后,今日庙堂之上看了勋贵笑话的言官们更是喜上眉梢,已经全然遮不住脸上的喜意。   面对不少转身看向自己的朝臣,杨宸放弃了将长雷剑取下的打算,即便完颜巫愿意破了规矩提醒自己,甚至敢在言官的眼皮子下悍然接过一个已经犯了大不敬之罪的藩王腰上的佩剑,杨宸却不愿意让自己的师父惹祸上身。   一个被母国抛弃,被堂兄追杀逃到了大宁的北奴王爷,在长安城里如履薄冰近二十余年,是如何坐上了干系大宁天子身家安危的羽林卫指挥使,杨宸比很多人都清楚,在转头走进奉天殿前,杨宸用余光看了此刻一脸忧心的完颜巫,像是在宽慰着自己的师父:“没事儿”   去疾仍是埋着头,双手紧紧抱住盛有独孤信人头的盒子,离了两步远追随在杨宸身后走进奉天殿,越是害怕犯错就越会出错,第一次走进奉天殿的去疾错误的估计了奉天殿的门槛之高,险些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将独孤信的人头倒了出来。情急之下的去疾两腿直接跪在了奉天殿冰冷的石阶上,这一幕让看着两人走进奉天殿的群臣议论纷纷,除了李春芳将头扭过去了之外,所有人都在看着杨宸如何应对。   等到杨宸回头看着去疾刚刚进殿便跪下之后,一时间也不知为何转身说了一句:“你就跪在这儿吧,给万岁磕个头了出去”然后伸出手接过了在去疾手中隐隐发抖的盒子,去疾也立刻将头埋下去,匆忙之下,此时的杨宸才记起自己从未告诉过去疾何为三跪九叩,入了奉天殿又该是什么礼数。   简单的插曲过后,群臣看着杨宸一步步走到御前,扑通跪下,用响彻了整座大殿的声音说道:“儿臣奉诏缉捕逆贼独孤信,未料独孤信举兵反抗,现已经被儿臣手刃,这是贼首,儿臣奉于父皇御鉴!”   “啊?!”尽管此刻站在奉天殿里的人都是见惯了大宁朝万般风雨的人物,但杨宸的话还是在奉天殿中引得一阵骚动和惊诧之声,不少人开始偷偷打量御座之上的杨景,满脸的不可思议像是一种怀疑,怀疑这位久不视朝的天子和半年之前的那位天子并非一人,一日之内,直接当着满朝文武和太子的面让帝后失和的真相大白于天下,追封一个二十年前被先帝赐死的女子做了仁孝文皇后不够,连先太后的母族怀国公府都这么悄无声息的给做掉。   宇文杰在衣袖中短暂地攥紧了拳头,又忽而松开,但凡是其他人做的这件事,宇文杰都一定会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质问,以此来质问一下那位御座之上的天子何以如此凉薄的对待战功赫赫的勋贵,对待和大宁太祖高皇帝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独孤一族。   但偏偏这个人是杨宸,宇文雪的夫君,宇文杰此刻后悔不迭,一个念头在心里转瞬即逝:“这一切的谋划,是从何开始?是东边的晋王之乱,还是密诏杨宸入京?”可很快宇文杰就猜到了这一切的谋划是从何时开始,是从杨宸匆忙离京就藩那一刻起,御座之上的天子就已经算到了奉天殿上提着怀国公人头的,就是和勋贵拆不散的杨宸。   这是宇文杰第一次感受到害怕,感受到这天底下,无人不是天子棋局之中的一颗棋子,感受到日后史书中的大宁太宗皇帝,究竟是何等举世无双的智谋与魄力。   陈和缓缓走下了阶梯,又轻轻地接过了杨宸双手奉上的盒子,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未直接将独孤信的人头端到御案之上交由杨景御览,而是径直走向了杨智,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道:“太子殿下,万岁见不得这些,就由您瞧瞧这怀国公人头的真假吧?”   杨智的脸上充满着疑惑,今日所有变故都是他这位太子殿下始料不及的,自己母后的尊荣如何他未曾计较,只是在寻思着“砍向”中宫的这道圣旨究竟对自己有几分威胁,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太子之位能有人可以撼动,到了圣躬抱恙,储君监国的这段日子里,他更是已经想过许多次自己日后要如何承继父祖基业为大宁的万民缔造一个百年盛世。   在他眼中陈和的脸上总是露着诡异而狡黠的微笑,一个阉人公然在大宁的禁宫之中折辱公卿更是让他掩藏了愤怒多年,当陈和将盒子送到跟前,杨智却不得不亲手打开了盒子,看到了独孤信紧闭的双眼和沾有血迹且蓬松迷乱的头发。   心底泛起一阵恶心的杨智勉力将盒子又重新合了回去,转身向杨景复命道:“回父皇,是独孤信的人头”   “是忠是奸?”   杨景不紧不慢的问了一句,但所有人都能清楚的听出天子在这个奸字之上,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味道。   或许此刻王太岳和宇文杰方才从杨景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作为第一个知道东宫将那座怀国公府视作日后可以替代宇文家的人,杨景这话里,也自然蕴含着其他味道。   朝中唯一和杨景穿着一样颜色衣物的杨智未曾慌乱,正色说道:“意图谋逆,还举兵抗旨,自然是大奸之辈”   “好”杨景忽然笑道:“朕看清了独孤信,诸位可有人看清?勾结外邦,意图谋朝篡位,这独孤一族,负了先帝,也负了朕,朕今日替你除去,可是你要记住,水往低处流,但人心总是高了还想高,既是朕的太子,可要将这满朝文武都看清楚些”   此话一出,本就是心里惴惴不安的文武百官又齐齐跪在了地上,自从杨景登基,还从未在奉天殿上说过这般重的话语,杨景看向匍匐于御座之前的群臣,眼色森然,眸光之中透着冰冷,也透着胜利者的姿态。   七年前那个夜晚之后,他坐上了龙椅,但不得不将一众清流贤臣统统遣散回家来笼络勋贵,他们逼迫着杨景,试图让那个怀揣着赴死之心孤身入京的楚王杨泰得偿所愿。勋贵需要一个被禁足的楚王,他们需要一个被废为庶人,“忧惧而死”永世不得入祖宗家谱,战场上得到今日荣华的勋贵比所有人都明白斩尽杀绝的必要,更比所有人都希望新的君王不是先帝那般令人胆寒的存在。   当然,在北奴南下的铁蹄即将到达阳陵之前,杨景不得不做了此生最错误的决定御驾亲征北伐,可是被北奴铁骑重重围困之际,没有人想过要如何勤王,甚至有人愿意拥立杨焱坐到这龙椅之上。杨景从未拆穿,却将一切了然于胸,终于换来了今日这番匍匐于地,无人敢触怒天颜的局面。   唯一可惜的是,身在东宫的杨智却未曾看穿这一切,只是将大宁的勋贵和清流分作黑白,不知道天下没有永远的贤臣,也少有从一而终的忠臣,天子的权柄不是用来分作黑白,而是贤时即用,不贤便黜。   等来了杨智的一句:“儿臣谢父皇指点”,杨景又方才将目光缓缓移到杨宸的身上,看见自己儿子铠甲上未干的血迹,心里泛起了一阵酸苦。   “老七”   “儿臣在!”   跪在御下和奉天殿正中的杨宸身姿端正,唯有头低垂着不敢直视,杨景的神情没有露出丝毫的怜惜,全身的气势陡然压在御下的众人头上,沙哑的声音仿佛透出了不容置疑的底气:   “这桩差事办得不错,独孤信谋逆,牵累九族,非常而立斩不赦,函首入京”   杨景的话仿佛是在告诉百官,没有让独孤信得到一个求情机会的人是杨宸,也是独孤信自己。   “全仰赖父皇如天之德,儿臣幸未陷于贼人乱军之中”   “剩下的事交给景清去做,朕还有一桩差事今日要你”   杨宸又一次埋下身去:“儿臣请父皇示下”   “昨夜收到护国公的军报,晋王围困洛阳日久,城中百姓据说已经易子而食,护国公老爷子心里不忍,已经率军出潼关援救,河北河东士族蠢蠢欲动,护国公的五千军马怕是不够,去护国公手下做个副将,学些本事吧”   未曾稍加思索,杨宸立刻说道:“儿臣谨遵父皇之命”   杨景又向陈和点了点头,刚刚将独孤信的人头转交给内宦手中的陈和又立刻拿出了御案上写有一个“柒”字的圣旨,缓缓道来:   “....着大将军曹蛮节制河北河东二十万军马,楚王杨宸领镇北将军印,平定晋庶之乱.....”   这又是一道让群臣难以置信的圣旨,镇北将军虽只是二品武将之名,却因为是杨家在前奉世袭罔替的称号而至今无人敢用。   领过圣旨的杨宸缓缓起身,站在了去年入京时四卫藩王所站的位置上,天子和东宫之下,百官群臣之上,杨智今日上朝之后的第一个微笑不出意外地留给了杨宸,尽管这笑容有些勉强,可暖意十足。   这注定是史官会浓墨重彩留下一笔的朝会,不仅是因为一次朝会上,追封了一位“仁孝文”皇后,复平国公爵位,又废了晋王,还将怀国公除爵,抄没九族,更是因为史册从这里开始,属于杨景的时间就寥寥无几。   “七年夏,及楚王返京诛独孤信,领镇北将军印出关戡乱,上疾难愈,诏皇太子监国,不复出视朝焉”   当杨景的圣诏念完,言官们又一次收敛了刚刚的喜上眉梢,似乎并不打算在今日这堂属于天子的朝会上去弹劾杨宸的大不敬之罪,毕竟大宁朝的第一位镇北将军此刻正在阳陵里注视着天下的动荡,而第二位镇北将军又恰恰是一个正得圣心的太子胞弟。   杨景始终没能等来宇文杰的开口,散朝后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无比熟悉的奉天殿,在回到甘露殿之前,杨景倒在了御辇之上,关乎日后天下安定的大事,他只剩下最后几步。   群臣散去,杨智才缓缓走到杨宸身边,不过短短一夜,留给兄弟两人的是截然不同的心境,率先开口的还是杨智,扶起行礼的杨宸之后,杨智意味深长地问道:“去柳台县诛杀独孤信这样的大事,你为何要瞒着我?”   “皇兄,我”   看着杨宸蓦然涨红的脸,杨智又替杨宸理了理铠甲说道:“皇命在身,本宫不怪你,但是东边关外的事,我要提醒你一句,父皇未曾明言要皇叔的命,你便最好是生擒了入京,父皇愿背上杀害血亲的名头为你我除去掣肘,你我也该为父皇想想”   “是”   站在比自己要高半头的杨宸身边,身穿明黄色朝服的杨智神采依旧,用力地拍了拍杨宸说道:“你刚刚回来,估摸着还不知道,父皇追封了赵娘娘为仁孝文皇后,现在去母后宫里,本宫还真不知如何宽慰母后,要不你随本宫走一遭?”   杨宸一惊,身子不住的颤抖,“仁孝文”皇后的言外之意是什么,身居高位,生于皇家的杨宸不可能不清楚。   见杨宸迟迟未开口,杨智又说道:“罢了,昨夜该是一番血战,你也累了,我自己走一遭就行,你快些回府休息,领诏了了这两日就早些率军出关,护国公虽说是盖世英雄,但久卧病榻,我担心关外的事没那么容易办”   “还请皇兄放心,臣弟不会藏私的”   杨智站在杨宸跟前宽慰道:“你误会本宫了,本宫虽然心疼你辛辛苦苦带出的三万大军在河北河东可能要拼个干干净净,但是国事上你不会糊涂,本宫自然放心。护国公是我大宁的英雄,也是你我的长辈,该如何处事,你心里也要有数”   “臣弟明白”   或许满朝文武里,也只有杨宸能让杨智如此放心,将心里的话明明白白的一言而尽。   “三万人马就这么拼完,唉,你也不要太过伤怀,日后本宫让你统率天下兵马,做我大宁的第二位天策上将”   “皇兄!”   “你我兄弟,没什么不能说的,也没什么要藏着掖着,既然父皇有命,你便好好干,舅父这头我明日去镇国府上替你说说,想必舅父不会怪罪。去吧,洗干净了睡会儿”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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