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七,中午。 【子美客至】二楼。 碧水和凌霄两个雅间,没有人玩剧本杀,都在进行谈判。 【碧水厅】 杨志和张虎隔着一张矮桌,面对面而坐。 桌上很整洁,空空如也。 因为不清楚对方是否会买单,所以谁也没舍得点菜。 杨志打量着面前这位满面须髯的结实大汉,心道郭成这次事办得不错。 他让郭成把巩县最能打的妙客都给他列出来,当知道名单上有八人是亲兄弟时,他立马就拍板定下了。(妙客,流氓地痞) 干这种掉脑袋的事,有血脉亲情在,一旦事发不容易出卖彼此。 张虎叉手做礼:“不知少府君约在下到此,所为何事?” 杨志捋了捋刚蓄没多久的短须,还不到一寸,有点影响气质发挥。 他展露出一个自认为和煦的表情。 “听闻你家兄弟八人在巩县素有侠名,本府乃好交友之人,一直想结识诸位英雄。” “少府君谬赞了,我家兄弟都是老实本份人,帮柜上收放些碾嵦,这不违背唐律吧?” “张二郎说笑,其实本府请你来是有要事与你相商。” “我乃粗人,少府君有话不妨直言。” “巩县匪患多年,现如今天陵山的贼人已被剿灭,可龙龟山上仍存祸害,令本府寝食难安。” “剿灭?”张虎故作惊讶地问,“怎么,天陵山上的匪徒是少府君剿杀的?” 杨志隐晦一笑,笑得神秘莫测。 “这个二郎就不必多问了,本官也不是贪恋虚名之人。”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你自己猜。 杨志认为自己很高明。 对面张虎忍得很辛苦。 他又没有受过专业训练,险些没有笑出声。 他勉强憋住笑:“少府君功德无量。” “不值一提,”杨志故作谦虚道,“我今日找你来是为商量剿灭龙龟山匪徒之事。” “噢?少府要还要继续剿匪?” “当然,树德莫如滋,去疾莫如尽。本府离任前如不能见到巩县匪患尽除,怎能心安?” 张虎暗骂一句挫人,脸上恭敬道:“少府为巩县长治久安,真是煞费苦心。” “那你兄弟八人可愿助本府一臂之力?” “我家都是粗人,怕难堪大用吧?” “诶,二郎自谦了,本府能找到你,自是认可你们的身手。” “蒙少府君抬爱,张家儿郎自当鞍前马后,可县衙的不良人和衙役,加上我家兄弟八人,恐怕力量上还是难以与龙龟山抗衡吧?” “张二郎莫忧,本府有一妙计,定可荡平龙龟山。” 之后,杨志便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解计策。 他把刘异讲给他的计划,鹦鹉学舌般又如数倒给张虎。 张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忍着,才没有笑出声。 差点憋出内伤。 “喀~喀~,”他猛咳了两声掩饰,“少府真是太足智多谋了。” 杨志得意地又捋了捋短须……升斗小民,就是好骗。 郭成找来的这个粗人,貌似不大聪明呀。 这件事一旦败露,谁会相信你们这群素有恶名的妙客呢? 我真是太聪明了,呵呵! 【凌霄厅】 刘异和江小白隔着一张矮桌,面对面而坐。 桌上有两坛酒和几样素菜。 刘异感觉江小白比上次见时,消瘦了些。 脸上那道伤已经蜕痂,只留下一条暗红色的疤痕,让他看起来更加冷酷。 “二当家,咱们又见面了。” 江小白双手合十,念道:“自见性者一切业障刹那灭却。” “何解?” “就是贫道来收了你这妖孽。” 刘异‘噗噗噗’笑出声。 “难怪你会被慈云寺扫地出门,敢情你就是这样领悟佛经的。” 跟后世歪解‘抡语’那些渣渣有的一拼。 “贫道来是想问你,佛门机密,你怎会知道?” 刘异很难解释,我能告诉你后世有考古这项技能吗? 上次从天陵山下来,他就跟耗子打听了慈云禅寺的来历。 当听说玄奘大师曾在那待过后,他隐隐猜到了江小白可能在找什么。 佛门能有什么至宝,四十二章经吗?开玩笑。 他随后推断应该就是那件东西。 如果真是,那么也不该在天陵山上啊。 看来是有传言误导。 刘异给这假和尚倒了杯酒,却被他拒绝了。 “贫道不能在这里醉倒。” 他一向爱酒,奈何酒量菜,逢饮必醉。 刘异也没勉强,他自己喝了一杯。 “你别管我如何知道,我只告诉你,你方向错了。” “错在哪里?” “当年玄奘法师从西方佛国带回来的,只有经书。你要找的东西大唐确实有,不过早五六百年就流入中土了。” “你能说出那是何物,我才信你。” 刘异用酒水在桌子上写下两个字:佛骨 江小白震惊地看着这两个字,错愕抬头:“你真知道在哪?” “你能先告诉我你找来何用吗?” 江小白短暂踟蹰,最后给出理由。 “贫道原不在慈云寺出家,而是……其他地方,因为犯了大过错,不得不离开,我自幼在那里长大,想做点事弥补那间寺院。” 刘异理解,江小白这人一向重情义,不肯亏欠。 “我可以告诉你,但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件,三天后我要灭个山头,需要你帮忙?” “好。” 刘异对他的爽快并不意外。 江小白是个奇葩,在他眼中,无乱哪个山头被灭,都不值得可惜,哪怕是玄云寨。 “第二件,你找到那东西后,需要回到我身边做三年护卫。” “何为护卫?” “怎么说呢,就是保证我的安全,谁骂我,你打谁;谁打我,你杀谁。谁杀我,你帮我收尸。” 三年时间,够我练成巨石强森了吧? 江小白疑惑:“别人杀你,你只要我替你收尸,不需要报仇吗?” “人死万事休,报仇干屁,我又不会活过来。”只会穿越。 江小白凝视了他一会,感慨道:“你未曾修行过就已看破,慧根不浅,不如跟我皈依佛门。” 刘异一激动,险些把口里的酒喷了出来。 我他娘滴谢谢你啊,duck不必。 “直说,你答不答应?” “三年,跟我浪费在天陵山上的时日一样长,也算公平。但你不怕贫道不守诺言吗?” 刘异笑了,不知为何他忽地想起在慈云寺那夜,遇到的那个叫琼俊的和尚。 他能一边说谎,一边感慨:“你看,我就不适合当出家人啊!” 他日若有幸踏足长安,定然要去戏耍那个和尚,问他谜题解开了没。 刘异拉回思绪。 “你虽被赶出佛门,但从不妄语,实在比身处佛门的某些人高尚太多了。” 非着名面部表情管理大师——江小白同志,其万年不化的冰雕脸,微微浮现出动容。 这小施主还真是慧眼如炬,佛门五大戒律,他唯一没破的就是不妄语了。 “好,贫道答应你。” 随后,刘异右手食指再次蘸了下酒水,在桌上写下两个地址。 “怎么是两个?” “不止两个,是我只能记住这两个。其实还有一个,在宝鸡,那枚佛骨你恐怕也知道,长期以来一直由皇室守护,所以没人敢打那家寺院的主意。” 江小白冷傲道:“贫道自然知道,不打它的主意非贫道惧怕,而是不想给我出身的寺院招惹祸事。” “我很好奇那天在地道里,孙全友附在你耳边到底说了什么,也跟佛骨有关吗?” 江小白豁然站起,“与佛骨无关,说的是贫道私事,你无需知道。” 他起身同时,将桌上那个还没开封的酒坛抱起。 “四祖曰百千法门,同归方寸,河沙妙法,总在心源。” “你到底想说啥?” “修行佛法,有百千法门,只要真心就行。贫道是真心爱酒,奈何寺院中没有,这段时日可馋死我了,等下你替贫道付钱吧。” 刘异又被他逗乐了,这和尚倒真不见外。 杨志下楼时跟江小白前后脚。 他看见一名僧人抱着个酒坛,不禁摇头感叹: “现如今连出家人都如此,像吾这般卑以自牧、含章可贞的高洁雅士,真是不多了。” 与周彤那种依靠裙带举荐的不同,他是正经科举出身的读书人。 因为没有靠山才屈居于那个鸟人之下。 这次大考如不过关,估计守选之后再难被启用。 鱼游沸釜,燕处危巢,所以他不仅需要破案,还急需那笔钱来疏通关系。 杨志走后,张虎窜到凌霄厅,发现刘异正在老神栽栽地自斟自饮。 他坐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一切如你所料,老狐狸上钩了。” 刘异轻笑:“东风啥时候才能意识到,其实自己只是一张牌呢?” 张虎也在嘲笑,虽然他不明白牌为何物。 倏地,他又想起件事。 “小异,你知道九郎的手怎么回事吗?” “他自己怎么说的?” “他说和你逛街时遇到歹人了,可我不信。” 在巩县,还有敢动他们张家的歹人? 刘异将张虎的酒再斟满,又拿自己的杯子碰了一下。 “是真的,他还差点被对方劫色呢。”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