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异站在振武城城墙上,俯瞰北方大地。 本该是漆黑一片的茫茫雪原,此刻密密匝匝繁星般缀着无数光点。 这么多不可能是篝火。 刘异嘴角嗤笑。 “看来回鹘人这一路行军很匆忙啊,到现在才来得及生火做饭。” 吐突士晔、周舟和六名遛狗小伙伴站在他右侧。 他们一起扒着城墙往下望。 吐突士晔望着远方一望无际的点点光亮,惊讶: “这是全回来了。” 古乐咬着下唇,以发颤的声音朝小伙伴们委屈道:“对不起。” 刘异走过去,一巴掌乎他后脑勺上,好悬没把他毡帽打掉。 “别自作多情,跟你没关系,你以为你能左右得了回鹘可汗?” “可……” “可什么可?” “可是不能再等了。”他们身后的牙兵队长催促着,“刘队长,节度使正在等你,我们快走吧。” 他没想到刘异离开阿史那邸后,要求先来城墙上看一眼。 刘异又往下瞅瞅,以轻松的语气回道: “大惊小怪的,搞得我还以为回鹘人开始攻城了呢。” “哎呦喂,刘队长,你是要吓死我们呐?” 刘异沿着城墙的石阶往下走,下到一半他突然转头对紧跟身后的张鼠说: “我要再回趟家,你带着兄弟们与牙兵一起先回军营。” “啊?”张鼠先是惊讶,随后爽利道,“好。” 他也没问为什么。 无条件的信任兄弟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走在台阶最后端的牙兵队长要急哭了。 “刘队长,算我求你了,节度使命令我们必须半个时辰内接你去牙帐。” 刘异嘲道:“他当初要是送信有这么争分夺秒,何至于有今日之祸。” 牙兵队长不敢接话。 周舟刚被提升为牙校,官级比这队长大。 他当即拿出领导威风斥责: “刘贱……哦不,是刘队长又没说不去,他只是先回家取个东西,你连随机应变都不懂,怎么当的牙兵?” 官大一级压死人,那队长彻底不吱声了。 刘异单人匹马迅速返回阿史那邸家中。 此刻家里剩下的八个人正在主屋继续吃饭。 孙艳艳用筷子一下一下不停戳碗里的肉,都碎成渣了仍不解气,嘴里气鼓鼓抱怨: “今年的除夕家宴又泡汤了,刘异……” 刘奇小声为弟弟辩解: “刚刚听士兵讲回鹘人来了,二郎他们身为军人该回去坚守岗位的。” 公孙笔脸色略有凝重,叹息:“该来的还是来了。” 布兰和第五甲隐隐感觉事情不妙,吃饭吃得心不在焉。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江小白同志,保持闷头喝酒不吭声,他无所谓。 毛台和密歇最没心没肺,两人在没人跟他俩抢食的情况下,都能因为同时看中一根鸡腿打起来。 孙艳艳侧头看着旁边空着的座位叹气,刚刚九郎还坐在这。 一家人好好吃顿年夜饭怎么就这么难? “都怪刘异。” 咔,大门猛地被推开。 曹操走了进来。 饭桌上的八个人齐刷刷望过去。 “二郎?” 刘异视线绕开众人,直接捕捉到孙艳艳。 “三当家,我有事求你帮忙。” 孙艳艳往他身后瞅瞅,没发现张鼠。 她没好气地说:“不帮。” “嫂嫂。” 孙艳艳微微错愕。 刘异除了平时假装撒娇时会用恶心的语气会叫她嫂嫂,从来没有用这么郑重的口气喊过。 这是真遇到事了。 她叹口气:“说吧。” “我们单独聊聊。” 屋里其他人脸色怪异起来。 这俩人平时不说水火不相容吧,但孙艳艳逮着机会总会贬损刘异两句。 他俩能聊什么事? 刘艳艳也很好奇,她将刘异带进一间空房。 “什么事?” “我和耗子去年在回鹘草原久久未归,我知道三当家当时默默做了一件大事。” “九郎告诉你的?”孙艳艳脸色气恼,“他倒什么都不瞒你。” “三当家莫气,耗子只是想炫耀你们感情坚不可摧。” “你就问这事?” “我想请三当家有始有终,继续把那件大事干完,至于帮手我已经帮你找好,行动越快越好。” “啊?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刘异笑而不语。 一个时辰后,刘异终于赶到李忠顺的牙帐外。 这时从里面鱼贯而出一堆人,全是振武军将领。 他们也是今晚除夕夜慰问士兵的巡查团。 与前年一样,巡查团又是走到跳荡营营区,外面有牙兵骑马沿途大喊: “节度使何在?有紧急军报。” “节度使何在?有紧急军报。” 当时以陆柄、王保保为首的巡查团将领们一个比一个镇定。 鸟地,又来? 这是每年都搞一回吗? 跳荡营的士兵脸色凄苦。 “我们招谁惹谁了,每年领导慰问到我们这就会莫名其妙终止,这里风水有问题吗?” 李忠顺被请出来后疑惑问道: “是何军报?” 牙兵下马匆匆行礼。 “城外发现回鹘大军,是乌介可汗的部落回来了。” “什么?” 李忠顺差点没被吓跪了。 他知道乌介可汗这次回来不可能像之前在城外驻扎的时候与振武军相安无事了。 乌介在河东劫掠了大唐边境,跟河东唐军有小规模交手。 双方已经撕破脸了。 这时候回来,振武城危矣。 “快,快传刘异。” 刘异进入牙帐后,李忠顺激动得从案牍后面走出来,握着他的手说: “我的救星,你可来了。” 刘异扒拉掉他肉麻兮兮的小手。 “你们刚才讨论得如何?” “唉,郭樊想趁着他们兵马劳顿率先出击。” 刘异撇嘴:“将不畏战,挺好。” “好什么好,除了郭樊其他人都认为应该等河东救援。” 说完这句,李忠顺恨恨地骂道: “该死的刘沔,回鹘人都离开河东了,他竟不传信告诉我。还有这次回鹘人是带着抢来的牛羊迁移的,行军不会太快,他为何不派兵拦截?” 刘异笑着问:“你说为何呢?” 李忠顺被噎的脸现囧色。 “现在怎么办?” “你的主意呢?” 李忠顺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没打过大仗。我就是不想做纸上谈兵的赵括,才大胆启用你,你可不能辜负我。” 刘异无奈叹气。 这个李忠顺哪怕有千般不是,他有一点很好,非常有自知之明。 这也是另一种聪明。 刘异不再难为他,直言道: “我刚刚站在城墙上观察了下,他们应该短期内不会攻城?” “为何?” “他们若要攻城,刚到的时候趁我们没有防备是最好的时机。今晚是除夕,正是我们士兵最懈怠的时候。乌介可汗既然选择了安营扎寨、生火做饭,说明他另有筹谋。” “什么筹谋?既然不攻城,为何回到振武?” “河东集结了十万大军等着他,他大概不想跟刘沔硬刚,我们振武城只有两万守军,算上增兵与李思忠带来的人马也刚满三万,对他来说危险较小。” “那我们可以安心等河东军的救援了。该死的刘沔,他不会不来救援咱们吧?” 刘异轻笑:“放心,若回鹘真进攻振武城,他身为统管整个北方的招抚使,一定会来的。” “可万一他来晚了呢?刘异,我知道你才智无双,能否想出一个退兵之计。” “可以。” “什么办法?” “彻底消灭他们。” “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休要再玩笑了。” 刘异意味深长的笑笑,没再说下去。 他见李忠顺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安慰道: “其实也不必慌张,他们迁走时我就知道早晚会回来。” “什么,你早知道?那你为何不肯提醒本使,让我们也好有个防备。”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我先回去安排下,天亮后去拜访咱们这群旧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