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曙光早已刺破了天穹，为重山镀上淡淡的金色。夜间鲜活生动的山地，在这个时间反而沉寂了下来，就像在倦意中终于睡去。脚底踏过枯枝败叶的声息，在此时听起来格外分明，逃亡者压抑的话语却微不可闻。　　 一整夜不眠不休的亡命之旅，对每个人的体力都是残酷考验。更何况郭中华还背着一个人。　　 背上那个人大腿上皮开肉绽，如同一朵绽放着夺目红色硕大鸡冠花，浑身上下散发着血腥味和皮肤被烧焦的气息。　　 只见他努力地睁开眼睛，很吃力的说道，“放下我，你先走.....”话还没有说完，头袋耷拉了下去，如同一只瘟鸡一样垂昏死过去......　　 天空是血的颜色，没有风，死一般地压抑。　　 就在一个小时前，交火一刻不停地持续着，日军的阵地上只剩下最后一门野战炮没有被破坏。几个以炮位当掩体的中国军人，再也掏不出一颗手榴弹来炸断这门炮的炮管，而炮位以外的不远处，大批的鬼子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正大举压上。交火在一刻不停地持续着，野战炮炮体上被弹雨炸出一片火花。鬼子几乎是在用尸体铺着路往前压，没多久，以寡敌众的守方只剩郭中华一个人还屹立在炮位中，那是个生着双狼眼的青年。　　 郭中华早已是浑身浴血，连呼吸都透着将死的孱弱。一个人到了这样的程度还能够不崩溃不倒下，无疑要算是很大的奇迹，但这份奇迹却显然无法能够让他脱离绝境。最靠前的日本人已靠近炮位，近到甚至可以看清他们那一双双通红的眼珠和黄褐色的犬齿，所有这些看上去比野兽更加野兽的家伙都在狞笑，他们的士气早已被消磨殆尽，即将到来的结局这才让他们每个人都有种解脱式的轻松。　　 郭中华跪倒在死去的弟兄身边，似乎已经毫无斗志，只见在前面的日本兵刚端起枪，瞄准他。突然郭中华站了起来，用看死人般的眼神看着眼前所有的日本兵。　　 巨大沉闷的啸叫声从远方瞬息而至，日本兵瞬间惊恐地转回脑袋，几道拖着狰狞尾焰的光蛇立即出现在视野当中。下一刻，腾起的火云与凹陷沉沉沦的大地，共同构成末日般的景象，无数人体残肢随着土石横飞，遮天蔽日凄厉绝伦。　　 中方炮击之后，一切都重归于黑暗。　　 被活生生从土里刨出来的时候，郭中华像上岸的鲶鱼一样大张着嘴，血沫和泥土混杂在他的鼻腔当中，全是腥味，每次呼吸都带着整条气管火烧一般。爆炸带来的强烈震荡还残留在体内，随便哪里似乎都找不到一块完整的骨头，腹部的枪伤留下来带给他的仅是麻木，倒是其他新的弹片贯穿伤透着剧烈的疼痛。　　 郭中华用手揉了揉眼睛，勉强地睁开，看见的一切影像都是晃动的，透着催人呕吐的混乱，野战炮已经扭曲解体，炮座倒翻过来扣在身边，只差一点点就将他压得粉身碎骨。旁边几个巨大的弹坑连在一起，整片区域像是被飓风卷过一样干净，离他更远的地方乱七八糟地散落着着无数具尸体，还有些连部件都辨认不出来的血肉零件。　　 就在郭中华即将失去意识的时间，他突然想起来了，自己当时穿着日本军服，战斗前期为了突袭日本人的炮兵阵地，他们几人硬是从尸体身上血淋淋扒下来的。这身狗皮救了他的命。　　 恍惚之中，看到不远处的营长沙如海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郭中华。营长的身体支离破碎遍体鳞伤，像是碎后被再拼起来的泥人。　　 郭中华低吼了一声，从噩梦中惊醒过，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全身都是淋漓而下的冷汗。　　 艰难地走到沙如海的身边，然后背起他，向不远处的密林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