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县衙院内，坐了五排人，这些人都是已经接种康复的。　　 从下山开始，分三批给衙差杂役接种，到割牛养痘，如今一过去一个月。期间陈枫通过各种方式，勾起百姓对避痘神液的关注，也不断验证了牛痘的避疫效果，最起码，前两批接种者已经得到验证，无一人再染痘疫。第三批接种者刚康复三天，而养得三头痘牛已然成熟，等待屠宰取痘。昨晚，陈枫和刘延嗣以及白云子商量要开始培训“接种志愿者”，准备小范围接种。　　 在请示了京兆少尹王弘化，并得到其赞许后，便准备第二日花半天功夫培训。　　 所以今日一大早，在长安县衙院内，围着中间一个高台，坐满五排人，在座的除了长安县近一百八十名差役外，万年县也派过来二十名衙役，另外王弘化的两个仆人也坐在里面，而王弘化和万年令裴光门、太子洗马苏味玄以及国子监主簿孙文正四名官员坐在一旁观礼。满满当当的，小院内竟挤了近两百人。　　 先请京兆少尹王弘化上台客套了几句，陈枫便走上高台。　　 大家都提前得到了消息，今日要培训接种避痘神液，所以台下人人振奋，个个期待。谁还会在台下窃窃私语？　　 “诸位，一个月前咱们长安令刘大人到终南山，请我下山帮忙平疫，底下有数十个兄弟见证着。”　　 “对，当时我亲眼看到陈大人正露....”这人说了一半，便被邻座堵住了嘴，才想起这个场合有些话不能说。　　 陈枫抬眼望去，见搭话之人是贾大，就是当初被石强一扁担拍倒的那家伙。笑道：“贾兄最近发了横财，大家羡不羡慕？”　　 “羡慕嫉妒恨！只怪小的当初半信半疑，早知道我就去背病尸了，那沉甸甸的尸体，都是沉甸甸的钱啊。”这人却是侯二，就是他当初告状，想替换掉贾大由他来背尸。　　 说完会场哄堂大笑。　　 陈枫招招手，会场不自觉又安静下来。便道：“现在也来得及！就看大家能不能抓住机会。且听我说！”　　 “我和白云仙长给大家接种的避痘神液，效果究竟如何？可有一人染了痘疫？”“神液神效！神液神效！不然贪财的贾大早死了八十回了。　　 贾大贪财，挣了不少外快，早已经成了众矢之的，眼红者见缝插针，逮到机会就喷他。　　 他哪里能乐意，便喷回去：“谁要你们当初怕死，不相信神液功效！”　　 陈枫当即喝道：“没错！接种之前，我已经告诉过你们神液有避痘之效，而你们不相信，才没能抓住机会，能怪别人？贾大所有作为，都经过刘大人允许，他挣钱挣得理所应当！”　　 众人哑口无言，台下一片沉寂。　　 “但背尸毕竟晦气，挣得也不光彩，我给你们指一条升官发财的光明大道，你们想不想走？”　　 “陈大人怕是说大话，我等杂役发财容易，可升官难！”　　 “我就知道会有人不敢相信，在座大多数不是杂役就是狱卒，有朝廷的律法管着，以为自己根本没机会当官。是不是？”　　 在大唐的县府机构中由官、吏、役组成。役，包含衙役、捕快、狱卒厨子、更夫、仵作、马夫等等，都属于编外人员，看着风光，但在朝廷眼中都属于贱民，而贱民正常是不允许当官的。　　 台下有人叫道：“不仅我们自己当不了官，连子孙三代都考不了科举！”　　 陈枫笑了一笑，朗声道：“只要你们听我的，办好了接痘平疫的差，其他人我管不着，但在座这些人，我保证朝廷挣着抢着，封你们官做！就怕你们到时嫌路远，挑三拣四，不愿背井离乡哩。”　　 “真的假的？大人莫拐骗咱们。”　　 “你们听先听我说，等我说完，再看看值不值得信。”陈枫又接着道:　　 “千百年来，但凡痘疫横行，哪一次不是哀鸿遍野？哪朝哪代不是如临大敌？包括这一次，长安围城这么久，朝廷可是不停地送来粮药！”　　 “贾大，你说说当初你们到终南山寻到我的时候，旁边有看热闹的，听到长安痘疫，那人如何反应？”　　 只见贾大起身笑道：“那人可是吓得屁滚尿流！”　　 这人说的是卢藏用。　　 “所以说这个痘疫，不光朝廷怕，老百姓更怕。以前拿他没办法，现在有了避痘神液，只要接种，永久避痘，你们说说，朝廷会怎样？”　　 有脑袋灵光的，弱弱回道:“难道会全国接种？”　　 有人反驳：“那得花多少钱？”　　 陈枫笑道：“花多少钱，朝廷都愿意！你想想，光是长安围城，一个多月下来，朝廷花了多少钱？如果不能平疫，还要再花多少钱？全国接种可比各地围城便宜的多，而且还一劳永逸！”　　 这个道理，只要不是傻子一听就懂。　　 “如果我今天教会了你们如何接种，而朝廷将来要在全国接种，可除了你们，其他人都不会，你们说朝廷该怎么办才好？”　　 贾大头脑到底灵光，问道：“难不成，要我们去全国接种？”　　 “你们首批接受接种培训的，也最有经验，不要你们去，还能叫谁去？”　　 “既然朝廷叫你们去接种，那你们就是代表朝廷，而朝廷就会给你们安排个名头！这个名头，就是你们最开始当的官！至于将来你们升到哪里，要看你们自己造化！”　　 “等接种结束，朝廷会不会把我们再撤了？”有人想得更远，竟怕朝廷卸磨杀驴。　　 “你们就算挨家挨户把所有人都接种遍了，难道你还能给那些待产孕妇肚中的胎儿也接种了？还能把十年、二十年后才生下来的人也给接种了？”　　 “是哦，这他娘的还可以世袭了？”　　 众人哈哈大笑，真是兴高采烈，仿佛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就在明天。　　 “大家别高兴太早，所有这一切是建立在长安尽快平疫的基础上！大家越早抗疫成功，就越早升官发财。”　　 “都听陈大人的，快教我们如何接种吧。”终于有人等不及，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好，大家请听我讲。”　　 “接种之前，一定要明确告知对方，不得带病接种，否则病上加病，只怕丧命。”　　 众人点头赞同，他们接种后都有不同程度的症状反应，虽然轻，但假如接种人本身带病，再为其接种，万一病上加病，毒上加毒，就不好了。　　 “你们三人分为一组，一人划伤口，一人抹神液，一人维持秩序，如此井井有条，忙而不乱！胆子大的划伤口，嗓门大的维秩序，剩下一人则抹神液。　　 “在左臂上划出伤口，长半寸（1.66cm）深一分（3mm）即可，抹液之人只需往创口内抹一滴。前期你们慢一点无妨，后面熟能生巧，速度会快上来。”　　 陈枫采用了流水线分工合作的方式，既保证了一定的专业性，也能提高速度。　　 “注意！大家听好了，切记切记！换下一人划刀之前，刀子必须放火上燎两下。”　　 他没有好的消毒办法，只好采取最简单的方式，那就是火烧。　　 “为何放火上燎？”有人问道。　　 “不燎的话，万一上一个人血里有脏东西，岂不是被刀子带到下个人身里？这是必须的一步，任何人不得省略！敢违反者，直接开除！关于这一步，我还会在布告中注明，让所有人都监督！不怕你们图快偷懒。”　　 “接种的方法，很简单，你们分好组，待会先带走一点避痘神液，回去之后为你们家人优先免费接种，就当练手了。”　　 有人开始拍马屁：“到底是陈大人照顾我等！”　　 “刚才说了升官，也讲了如何接种，那现在还要说说如何发财！”　　 一听还能发财，众人立刻两眼冒光。　　 “第一，接种前要求接种者必须知道布告内容，布告里明示了诸种须知，遇到不知道的，要当场告知。接种布告稍后分发给到你们，由你们张贴至里坊各处。”　　 “第二，接种每人次收取一文，不得多收，敢加价者，同样直接开除。我也会在告示中公布。这个钱，县衙一份不要，由你们组员均分，算是你们的辛苦钱。”　　 “这个好，这个好，什么当官不当官的，都在后面，而钱却在眼前！”　　 众人鼓掌，再次热烈讨论起来。　　 “肃静肃静，且等小陈大人说完。”贾大是个懂事的，竟开始维护会场秩序来。　　 陈枫对其点点头，表示赞扬，贾大见状则心花怒放，心道：小陈大人眼里还是有我的。他却忘了之前这人怎么坑自己的。　　 “第三，神液接种，全凭自愿报名，不得强迫，布告中也会提及，敢违反者，开除。”　　 “第四，按报名先来后到之原则，凡不愿排队者，可以加塞，需加一吊钱。此钱，同样留给你们。”　　 这个更好，长安城富贾权贵云集，他们岂会多在意这一吊钱？场中又传来掌声。　　 “第五，你们按照县里计划，进驻各坊接种，先种一批。一共五十四坊，你们一组一坊，城南城北一日一换，县里也会提前与各坊正约好时间地点，让他们帮你们维持秩序。所以你们得的钱，要分与他们一份。须知只有大家一起升官发财，才能齐心协力做好接种工作！”　　 “你们按各家距离分好组，明日来县衙领取工具和避痘神液，就可挣钱去了。我要讲的就是这么多。有问题及时问。”　　 “小陈大人讲的事无巨细，还有什么好问的？只盼下午就能进坊接种！大家都等着大赚一笔呢。”　　 长安县有五十万人口，坊间虽有大小贫富之分，但一日一换，平均下来差不多一坊近万人，刨去不愿接种的，一人怎么也能分个五吊钱，可抵一年收入了。况且长安城内高官权贵无数，他们拖家带口的，加塞一人就是一吊钱，要是好意思同老百姓一起乖乖排队，既显不出优越，还会被人瞧不起。这他娘的不是挣钱，这是抢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