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头牛，连脓带血加干痂，各取了两小斗上下不等的痘苗，加起来总共差不多六斗。待分发至各小组，便按规划好的，全部派驻长安县五十四坊。万年县昨日过来二十人培训，按两人一组分成十组，由万年令规划，就不再多述。　　 京兆平痘接种工作，正式开启。　　 朱雀门街西第二街，从北往南第一坊为太平坊，与皇城仅隔着一条马路，所以此坊大部分居住者非富即贵，只是目前中枢在洛阳，绝大部分权贵都未住在长安。　　 而今日以贾大为首的接种小组，被陈枫有意安排至此坊接种。　　 待坊正敲响锣鼓，叫道：“今日长安县痘疫接种组已进驻中街路口，昨日报名自愿接种的各位坊邻，出来接种嘞。每人一文，先到先种。”　　 就这样，坊正在沿着坊内大街，奔走呼号。　　 过了好大会，接种台前，才过来不到十个人的，有人巴不得早点种，还有人半信半疑，也有人只是出来看热闹。　　 贾大见状，不由怀疑今天是不是挣不到几文钱。　　 待第一个人来到接种台前，　　 贾大见这人只是平民装扮，便耍起腔调来：“布告看了没？”　　 这人回道：“看了。”　　 “知道接种后会有几天症状类似痘疫反应和如何调养么？”　　 之所以问这一句，就是信息公开，明确告知接种后将会存在哪些症状，以及如何调养，这样既不让老百姓恐慌，也减少被人造谣的可能，这是接种培训特意强调的，是必备流程。　　 这人回道：“知道。”末了又问：“这个避痘神液，到底靠不靠谱？为何接种后还发出像痘疫一般的症状？”　　 贾大二郎腿一翘：“你懂什么，这是请神降赐得来的，以小毒攻大毒。你受了小毒，就扛得住大毒。”　　 这人却有点发慌：“怎么还有小毒了呢？不会把人毒死吧？”　　 贾大哼道:“老子同你们一样接种，也有症状，包括我几百名兄弟们，接种后无一没有症状。”又撸起衣袖露出伤疤：“看看，老子为你们以身试毒，还不是轻飘飘恢复了？”　　 这人看了看，犹豫了一下，又问道：“接种后到底能不能避痘疫？”　　 贾大冷笑一声：“废话，长安县大部分的病尸都是老子背的，就连隔壁万年县专门过来请我过去背尸，现在老子还不是好好的坐你面前？”　　 这时，那人身后排队的人附和：“这家伙我见过，嘴巴特别臭，还挣死人钱。等平完疫，我要找机会揍他一顿！你还接不接？不接换我接！”　　 这人转头一看，原来是认识的坊邻，有他证实，那就可信，赶紧道：“接、接、接。”说着撸起衣袖，任人宰割。　　 贾大却不急动刀，又问道：“现在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　　 “没有”　　 “到底有没有？要是有病，等病好了再来接种。”　　 那人见贾大迟迟不动刀子，他也急了：“没病没病，伸头一刀，你快点！”　　 贾大却冷笑道：“老子为你们以身试毒，容易么？我不听响，绝不动刀！”　　 这人才反应过来，便往钱箱里投了一枚铜板。　　 这时贾大才心满意足在其臂上随手划了一刀，示意同僚抹痘苗。随后，一边道：“下一个。”一边将刀在炭火上燎了两下。　　 刚才附和之人来到台前，也不废话，直接扔出一枚铜子便撸起袖子。又是任人宰割模样。　　 贾大心恨这人扬言要揍自己，故意多划了半寸要出气。　　 只见那人哎呦一声，叫道：“你小子使坏！”　　 贾大眼皮都不抬，冷笑道：“你想保命，就乖乖得花钱买罪受。”　　 待这人抹完了痘苗，才骂骂咧咧：“今天你们人多，不跟你计较，等将来你落单，有你好受！”　　 刚开始时，只有十来个排队，但有了第一个第二个，就有第三个第四个接种，长队的增长速度，比接种速度要快一点。　　 倒不是贾大技术不好，而是陈枫曾交代过：开始时，动作要慢一点，等队排长了，再适当加快。　　 群众有盲目心理，只要有人带头接种，就有人跟着，于是就有人跟着排队。排得队越长，加入排队的人就越多。　　 等队伍排了四五十人，终于有人等不及，直接上前来问道：“加钱可以加塞？”　　 贾大抬头一看，对方衣着丝绸，忙起身挤出笑容，对“财神爷”点头哈腰：“大老爷时间金贵，若不愿跟这些苦哈哈站在一排，不妨多赏一吊钱，小的立刻给你接种。”　　 “财神爷”见贾大说话中听，也有意张扬，纸扇一甩，便跟上来一小厮，接着递上一吊钱。　　 贾大见钱眼开，笑得更加谄媚：“大老爷，小的要给你动刀，您放心，尽量不弄疼你。”便轻轻划上一刀，随后吩咐身旁抹痘之人：“贵人贵体，你轻一点，别弄疼大老爷。”　　 “财神爷”接种完，看向长队，见那些排着队的百姓，无一不露羡慕嫉妒恨，于是“啪”的一声甩开折扇，扇了两下，随后哈哈一笑：“有钱能使鬼推磨，诚不欺我。”　　 而其小厮巴巴地看着自家老爷，却被老爷一个眼神赶去乖乖排队。　　 贾大稍微失落，但看着桌上的一吊钱，又乐了起来：这头肥羊分我二百五！　　 同样，加塞之人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这不，两个平时互不服气的财神爷，现在就杠了起来。　　 财神甲道：“我加一吊，快给我接！”　　 结果财神乙却道：“哼，加一吊就了不起么？我加两吊！先给我接。”　　 这是哄抬价格喽！财神甲气不打一处来：“我加三吊！快快给我接。”　　 财神乙却不买账，伸出手掌，藏起大拇指：“我加四吊！”　　 就在财神甲要加到五吊钱的时候，贾大却带着哭腔道：“两位大爷，不是小的不懂事，实在是我们家小陈大人给我们立了规矩，顶多加到三吊，就是怕遇到像您二位这样的，一时斗气，伤了和气，就不美了。”　　 倒不是陈枫不愿他们斗富伤和气。如果不对斗富进行限制，让他们一掷千金，等将来免费的时候，这些富豪一看当初中了奸计，让自己破费一笔大财，能不记恨？要知道长安城里大佬多。　　 贾大又冲着财神甲道：“这位老爷，您先加到三吊，先给您接种。”　　 又向财神乙赔罪道：“这位老爷，您也别生气，接下来就给您接。还按一吊算，还给您省了几吊钱哩。”　　 财神甲斗富胜利，不由哈哈大笑。而财神乙则埋怨自己为啥不直接加到三吊。布告上原本写得清清楚楚，真是一时失了策。但想想对方多花了两吊才加塞，是个大傻瓜，也是嘿嘿一笑。　　 两人精神互胜，都以为自己赢了，便心满意足，各回各家。　　 那些在自家围墙边伸头看热闹的人，也不免嘀咕，会不会真是好东西，才让那两个大老爷眼红争执？　　 当然，也有不信的，躲在院内叫唤:“此乃天降瘟疫，是朝中有造孽，故上天在警示，要太后修妇德……”　　 贾大听到，也不接种了，直接迎上去对骂:“天降瘟疫？连我们小陈大人都能破之，还算天降瘟疫？笑话！”　　 又找来坊正:“这是哪家？记下来，今后他家要是痘疫死了人，我们长安县绝不派人过来搬尸，就让他烂在家里！”　　 坊正额头滴汗:“这怕不好吧？这家是舒王宅。”　　 贾大腿一软:“舒王是谁？”　　 “高祖第十八子……”　　 贾大正要上门道歉，却被陈枫从身后一把拦住。原来陈枫带着县丞过来巡视，一直在旁边暗暗观察。　　 “怕什么，舒王在外当官，又不在家！住在里面的，都是些人仗狗势的仆人管家而已。”　　 有了陈枫撑腰，贾大立刻有了底气，隔着墙朝里大骂:“真是狗仗人势的奴仆，不识好歹。又没求着你接，有种你今后别接！我就算你是不怕死的英雄好汉！”　　 结果贾大不骂还好，一骂，连街对面的一户人家里，也与贾大对骂起来:“说谁是奴仆，老子侍奉的是仓部郎中，你却又是舔谁的屁股？”　　 这时，县丞又凑到陈枫耳边道:“这家主人姓武，叫武懿宗，是神皇之侄，现在在东都做官。”　　 陈枫心中一动，便要亲自下场。只见他冲着武懿宗家喝道:“有人诋毁神皇，你们不想着如何维护你家主人，还要倒打一耙，是吃里扒外么！”　　 院里之人却不敢回骂。　　 过了一会，这家院门吱呀打开，走出来一个人，看着是管家模样。只见其手里握着一根锄头，义愤填膺对内招呼:“小的们，给我冲，今天拆了舒王宅。”　　 陈枫赶紧拦住。　　 只见其王八之气尽显，其喝道:“愚蠢！”　　 那管家被陈枫王八气概震慑住，只好解释道:“家主受辱，咱们做奴仆的荣辱与共，要与那贼人势不两立！就算犯了大错，也心甘情愿吃罚。”　　 原来刚才就是这人在院内与贾大对骂的，这管家急切想摘清自己吃里扒外。不然将来哪一天等老爷回府了，万一有人告状，自己可吃不了兜着走。　　 陈枫却瞪眼道:“有更好的办法报仇，不仅能立大功，还不用吃罚，为何不做？”　　 那管家一听有东西，赶紧拱手求救:“还请大人赐教。”　　 “带头去接种啊！”　　 “接种怎么能报仇立功？”　　 “他们诋毁神皇，造谣痘疫因她老人家而起，你接种避痘神液，永久避痘，不就帮忙你家主人为神皇破除谣言了么？”　　 “可是那避痘神液真有效？而且听说还有毒呢。”这管家怜惜身体，不大乐意接种。　　 陈枫却责道:“我看你是糊涂！只是略有小毒而已，怕什么？而且你急你家主人所急，想你家主人所想，率先为你家主人以身试毒，还有哪个功劳比得上这个？岂不比你兢兢业业、任劳任怨，辛苦管家更来功劳？”　　 这管家眼睛一亮，忙对陈枫躬身道谢，随后向内招呼:“不打了不打了，跟我一起去接种。记住了，今日是我带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