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乍饮枫茅仙露,即便有陈枫和崔淞的屡次提醒,杜氏父子二人越喝越上头,在不知不觉中便酩酊大醉。一屋子女眷对此哭笑不得。 陈枫不方便逗留,与崔淞兄妹二人约好明日携游西市后,便向杜韦氏辞别,此时却听到杜府的门房来报:“启禀夫人,韦公子过来了。” “啊,台宁来了,快去请进来。”杜韦氏打发了门房,对陈枫笑道:“我这个侄儿不比你大几岁,也在国子监里读书,都是年轻人,应该多多来往。” 陈枫听到这个名字,只觉耳熟,便客气地点头称是。 而崔淞闻言为韦台宁过来,却咬了咬牙,面露不虞。崔杜氏注意到其夫神色有变,便暗暗捏了捏他的胳膊,示意他勿要生怒。 待韦台宁进入院中,见到有两个生人,女的乃二八佳人,身姿婀娜,容貌俏丽,不由多看了几眼。其见女孩低头闪躲时,方意识到失礼,再看向男子时,不由止步道:“陈公子?” 刚才在韦台宁进院时,陈枫已认出来此人。他之前在国子监碰到韦台宁一行三人时,已从心底隐约生出排斥之心,又见其刚刚盯看幼宜的冒犯举动,于是心生不满,但现在又不好动怒,只得淡淡回道:“原来是韦兄。” 杜韦氏见两人竟然认识,拍手笑道:“这就更好了,可见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更该多亲近亲近。等将来你们两与崔淞都考中进士,老身面上可是光彩四溢。” 其见韦台宁有所疑惑,便拉过幼宜,向其解释:“幼宜姑娘是陈公子的未婚妻,还是崔淞的亲妹。陈公子是老身女婿的妹夫,你又是老身的侄儿,如此一来,不就是一家人么?” “哎,可惜了,鲜花插在牛粪上。”韦台宁心中感慨,面上却笑道:“原来如此,之前在国子监遇到枫弟时,就觉一见如故,原来根源在此。” 如此一来, 杜韦氏便要留客:“既来之则安之。老身设宴,你们今晚都留在这里,明日再一同出游。” 韦台宁躬身谢道:“姑母之命,小侄哪敢不从?今日过来,就是听说来了亲戚,才特来叨扰。” 陈枫见韦台宁要留下来,一时护妻心切,便也点头答允。 安排好各人房间之后,崔淞则将陈枫拉至一边,红着脸轻道:“枫弟还记得金陵旧事否?” “嗯?何事?” “救我脱困之事。” “哦,都过去三年了,还提他干嘛?” 陈枫想起当初在金陵时,崔淞曾被人设局入套,被坑了不少钱。但这个局却是色诱局,崔淞怎好在其岳丈家提及此事? “坑我的,就有这个姓韦的。” “怪不得!”陈枫想起在国子监遇到这人时,就感觉眼熟,只是想不起何时何地曾见过。思及此处,其又道:“还有个裴修杰是不是?” 崔淞咬牙道:“不错。当初脱困之后,就是这两人假惺惺送钱过来。” “另外一人叫薛敏?” “没错,你怎么知道?” 陈枫摇了摇头:“曾在国子监见过这三人。” “就是这三人。去年,姓韦的还在我科考前一晚灌醉我,害我落选。”崔淞越想越气:“我何时得罪过他,让他这么针对我?” 陈枫思考片刻,小心猜测道:“他与兄嫂是表兄妹,会不会因为兄嫂而忌恨你?” 古时亲上加亲的情况很常见,若韦台宁与崔杜氏有私情,那他就有夺妻之恨,如此针对崔淞,这个动机也可以理解。 崔淞刮了陈枫一眼,嗔道:“你嫂子不是那样的人,他一个巴掌也拍不响。况且姓韦的早已经成亲了,其妻姓柳,也是关中豪族,总不可能娶表妹为妾?三姓都不可能答应。” 陈枫皱眉道:“或是他一厢情愿。我观这人不像好人,今日他看幼宜的眼神就不对。幼宜那边,你可要保护好了!”想了想又道:“不行,这里不是清静之地,我看你们还是要在外面买个宅子,哪怕临时租赁也行。” 若姓韦的别有居心,时不时上门骚扰,人家有的是理由。幼宜跟着崔淞,住进其岳父家,只是客人,却不好越俎代庖喂人家闭门羹。 崔淞当然也听懂其中之意,他既不想重蹈去年覆辙,也不愿亲妹落入虎口,便点头道:“行,听你的,就在外面先赁一套。” 晚宴倒不像午宴那般正式,一家子男女老少要坐成一席,杜氏父子也揉着脑袋勉强出席。 “都是自家人,就该坐在一起,这样才显亲近。”韦台宁居然大喇喇坐在幼宜旁。 这一幕看得杜荣远隐隐皱眉,只向其招手道:“台宁,你坐过来,方便咱们爷们饮酒。” 说到酒,杜荣远又向陈枫笑道:“你的酒是好酒,浓香醇烈,这半日可算睡了个好觉,就是太易上头,今晚是不好连续再饮了。” 韦台宁则搭话道:“原来姑父得了好酒?不妨拿出来让侄儿也品尝一番。” 杜荣远本来就对妻家人有点意见,如今见这人吵吃吵喝,不拿自己当外人,只道:“倒不是舍不得,只因这酒刚酿出不久,还需再陈一阵子,等来年陈酵好了,再拿出来饮不迟。否则夹生而饮,既污了你的口,也糟践了好东西。”随后又笑向陈枫道:“贤侄,你说是不是?” 陈枫当然乐意落井下石,便回道:“伯父所言甚是。” 韦台宁见自己讨了个无趣,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收敛下来。 待宴席热闹起来后,姓韦的又开始出幺蛾子:“良辰美宴,不如以诗佐酒可好?” 崔淞倒不担心自己,但却知道陈枫的文学功底,便要拒绝:“岳父与传兄尚在酒醉之中,不如快点罢宴,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 韦台宁笑道:“姑父与表兄如有不适,自去休息便罢。咱们继续饮酒为乐,作诗、游戏则是乐上加乐。淞弟才高八斗,是必中进士的,难道连在酒场上斗诗,都胆怯了?” 杜韦氏则劝道:“你们年轻人应当热闹起来才是,我们就不跟着瞎掺和了。”随后又给崔杜氏生母杜氏使了个眼色。 杜荣远本在酒醉之中,正想着早点回去休息,便以此为借口,在杜韦氏和杜氏的扶持下,回了房。 待长辈们离去,韦台宁则举杯道:“风花雪月,乃诗之常咏。以‘风’为题,作一联飞花令如何?” 陈枫听出这家伙提议斗诗,还以“风”字为主题,是想来考自己的,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好在自己岁数小,暂时还轮不到自己,便开始搜肠刮肚。 作为始作俑者,韦台宁则举杯吟道:“春风拂面带花香,燕舞莺歌报春忙。” 吟毕,其又向幼宜笑道:“妹妹体散桂香,就是嫦娥仙子下凡,也不过如此也。”说完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幼宜却不解风情,只笑道:“桂花乃秋日才见,韦世兄的诗稍不应景,这杯酒却不该喝。” 陈枫听出幼宜的不领情,便偷偷对其挤眉弄眼,以资鼓励。 接下来便是杜传,只听其道:“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这一联确实实打实的描写深秋景象了 说完,也饮下一杯。 轮到崔淞时,其举杯道:“ 柳絮飘飘似雪花,轻舞飞扬入人家。” 此句以“风”为题,却不带风字,然诗中的场景却如映入眼帘。崔淞当仁不让,便饮下杯中酒。 接下来便是陈枫。只见这家伙苦着脸,先解释道:“在下才疏学浅,三位兄长珠玉在前,小子只能贻笑大方。” 韦台宁摆摆手,笑道:“无妨无妨,绝不会耻笑于你。” “风吹树叶响,荷谢桂树黄。”陈枫好不容易诌出半句诗,便要饮酒,却听韦台宁哈哈大笑起来。 “枫弟这句,粗浅拙劣,如稚童之作,要想喝酒,该重作一首。” 谁知幼宜却拍掌赞道:“既是风花雪月,此句四占其三,还应着景,如何喝不得?” 众人就在半调笑半争论之中,突然听到院外的东西横街上传来呼叫:“速至金光门,吐蕃蛮人要作乱!” 很快又传来兵甲行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