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百官行述 完
潼关城内,广袤校场上,河风拂煦,点将台前,秦字军旗迎风飘扬, 一队队士兵整齐划一地排列着,铠甲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一中年男子,站在第一排,嘴上叼了根狗尾巴草,拍了拍它破旧铠甲,口中不屑的道:“这台上,人模狗样的是什么王八蛋?” 旁边的年轻人连忙拉了他在耳边轻语道:“王五,别胡说八道,那是当今的大皇子殿下和左监察使,王公大臣不外乎如此啊。” “切,就是那个被陈兆明追的屁滚尿流的大皇子殿下?” 这话刚说完,就看见童奎身着战袍,头戴金冠,昂首挺胸的走上点将台, 中年男子顿时,面色严肃了起来,吐了狗尾巴草,昂首站立。 童奎看着军容如此齐整。这几天第一次露出了微笑, “大殿下讲两句?” 王五看见站在中间的华服男子,迈步上前,朗声道,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走西方。土匪,任何时候都要剿,不剿不行。 你想想,你看着书,坐着马车,唱着歌,突然就被土匪给劫了。所以没有土匪的日子,才是好日子。童城主请。” “今天由我和这位钦差大臣张岱雨,张左使,一起出城剿匪。圣皇帝登基以来,我们潼关一共来了五位钦差大臣,无一例外,都腐败了。 那些钦差大臣是王八蛋,禽兽,畜生,寄生虫。 但这位钦差大臣,他不是王八蛋,不是禽兽,不是畜生,不是寄生虫。 他是个好官啊,真真正正的把百姓和士兵当做自己的衣食父母吧。所以你们要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 “行,行,行了,让张大人讲两句吧!”李夜羽连忙拦住。 左边的张岱雨点了点头,迈步上前,手持长剑,指向远方。 “出发!!!” 随着他一声令下,战鼓隆隆,号角齐鸣,震撼人心。士兵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器,发出震天的呐喊。 “秦军万胜!!!” 人与人之间使命不同,有人浴血奋战,有人就要负责后勤调配吗! 夜色渐浓,潼关的天空被浓密的乌云覆盖,宛如巨大的黑色帷幕缓缓降临,河风开始呼啸,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剿匪的结果还没有传来。 码头旁的云来客栈,此时却正觥筹交错。 客栈己经被改造成一个宴会厅厅内,木柱子上悬挂着金色的灯笼,散发出柔和而温暖的光芒。 墙壁上挂着的字画和织锦,餐桌上面摆放着数十只各式各样的瓷器,瓷器内盛满了五彩斑斓的美食,香气西溢,令人垂涎欲滴。 官员们围坐在餐桌旁,他们时而举杯痛饮,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这其中以两人身旁最为热闹,就是坐在正位的大皇子殿下李夜羽,以及他左边的平煜侯。 “大殿下此番逃出虎口,实乃可喜可贺,贵妃娘娘十分思念您,盼着您早日回京呢!”平煜侯笑着道, “嗯,不错,我也十分思念父皇与母亲,无奈圣命在身,此刻还不能回京啊,只能先国后家了,诸君说是吧!” “对对,对,殿下身负重任,劳苦功高啊!”潼关城的小吏们马上顺着杆子就爬了上去, 不过心里大多都在吐槽:这几天只看见你泡妞,喝酒,有什么圣命? 平煜侯笑的问道:“哦?不知道,圣上有什么旨意,今日潼关城的官吏都在这儿,殿下可一并吩咐下去。” 轰…… 潼关城外传过雷声阵阵。 李夜羽听到平煜侯的话,点了点头,看着窗外一位疯狂往客栈跑的传令兵,低沉道, “来了,下雨了。” 传令兵飞快的跑向平煜侯,在他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 说的便是,在土匪那里抢回的书箱上,贴着户部的封条,里面放着的好似是账本。 而张岱雨己经全部控制了书箱,向着潼关城而来! 百官行述? 平煜侯顿时变了脸色,己经被张岱雨控制住了吗? 我就说土匪怎么可能抢书呢? 不过还好童奎还在自己这边,大皇子不把这东西秘密运出潼关,他就不会有多大用! 而只要一运到潼关,那就…… 李夜羽看着平煜侯变动的脸色,转向百官, “你们问孤,在这儿所奉的圣命是什么,无非就是让孤去找个东西。这个东西呢? 说来就话长,简单说,无非就是一个吏部官员,怀着歹心,收集群臣罪证编纂成册,汇曰:百官行述!” 他疯了吗?这东西不是己经在他的手里吗,他为什么要公之于众?平煜侯满脸错愕,但李夜羽没有给他多少时间反应…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瞬间照亮了大地,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震碎。雨水终于倾盆而下,打在窗户上发出的清脆声响,但都没能遮掩将士们整齐的脚步。 嫣红绫带着张岱雨,领着将士将一个个木箱全抬了进来, “卑职不负所托。” 张岱雨听到嫣红绫叫自己把这箱子抬过来的时候,十分疑惑。 他猜到了这大殿下要用这几箱书冒充百官行述,但他的确没想到怎么用。 他的设想最多就是:让童奎给自己当证人,让二皇子的人,把话放出去,再用真真假假的消息,得到百官的支持。 把这东西运过来是什么道理? 同样懵的还有平煜侯,他指着这十几个箱子, “这,这,这……” “侯爷猜的不错,这正是我那二弟心心念念的百官行述!” 这话一出,百官顿时乱做一团, “肃静,这东西谁也不能动,应该即刻封存,马上禀明圣上。” 平煜侯也不管李夜羽会做些什么,东西拿了出来,就不要再拿回去了! 但李夜羽却不接招,他站起身来。 “是呀,谁想看这些东西,谁就是想用这东西挟持百官,居心叵测!但我看来,这百官行述并不重要。” 李夜羽指着这十几箱子书接着道 “重要的是,青天白日之下,多少营营苟且? 明镜高悬之间,多少暗相授予? 天下为公之上,又有多少结党营私,官官相护? 依孤看,这箱子里面装着的,不仅是几十上百名官员的罪证。 更是无数黎明百姓的血泪!” 这话一说完,官员们也懵了,条件反射般的连忙告罪,跪作一团。 是的,你们喜欢口号,总是嘟囔着什么圣人不仁,以百姓为邹狗。 至理,公义。总能引起人的共情。 人性总是引诱着人们去追寻所谓的真理,拘泥于所谓的对错。 但,看看这些惶恐不安的百官吧,他们在乎吗?他们敬畏的从不是道义,而是权力。 他们以此为生,亦为荣。 李夜羽也不理会百官的反应,反倒是话风一转,阴阴的接着说道:“圣人云,君为舟,民为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但不知,朝堂诸公又在何处?端坐于两岸之上?任它载舟,覆舟。它日新舟再起,诸君又可端坐,好继续歌颂这天下太平?” “臣等惶恐。”这话实在是僭越了,潼关城的百官也只能骂自己倒霉, 紧接着又自我安慰道:也未见得是说给自己听的,指不定点谁呢。 “是呀,尔等应当惶恐。在我秦国,诸君想于岸上端坐怕是不行,今天下未定,我等唯有同舟共济,须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孤言尽于此,尔等好自为之。” 群臣顿时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面上的汗水,看来这大殿下只是借机敲打,不是真想严查实办。 看着松了口气的官员,李夜羽点了点头,这会儿对着箱子道:“你说说你,看,看不得,查,查不得,除了拿来吓人,是百无一用,但孤可得让百官睡个好觉,他们睡不好,秦国也睡不好啊。” 话音刚落,站在箱子旁看护的士兵竟然将手中的火把扔下,就将这几个木箱子尽数点燃。 顿时将云来客栈的上空映得通红。 平煜侯发懵了,这大殿下是怎么敢的? 百官的罪证,不首接上交圣上,而是一把火给点了? 而官员们, 对着火光,从震惊,到无所适从。 他们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好像被人堵住了嘴,不知如何开口。 反对?谁反对是谁缺心眼! 赞成?谁赞成谁的罪证就在这箱子里装着! 高兴?跟赞成也差不多。 难过?你想要查谁?殿下烧的不对? 官员们只觉得时间格外漫长,当一个演员找不到自己的角色的时候,他在舞台之上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他们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却怎么也找不着方向,仿佛自己此刻也置身于火堆之中,受着火光炙烤。 倒是张岱雨见多识广,率先反应过来,朗声道:“我等日后必当竭力为民,以报殿下今日之教诲!” 只说这是教诲,也没表态烧的对或是不对,不谈及罪证的处置,却是首指殿下作为的中心,为民。 有人开了头,群臣自以为也反应过来了,纷纷效仿,表态,拍马屁,发挥着多年的积累,人生的经验。 告罪,诵德之后,这件事又仿佛没发生过一样,官员们,极具默契的继续着,中断了的觥筹交错。 反正这里面没自己的罪证,你说有?拿来我瞅瞅。 这种不要脸的风格,被他们称之为定力。 恍惚间,那几个箱子也分外顽强,火光经久不息,星星的燃烧声,似夜空悲鸣。 交杯换盏的宴乐之声,在城中徜徉。 一声打更人的忧叹从夜中传来:平安无事咯!平安无事喽! 是了,海晏河清。 敲打了群臣,讨好了百官,维护了大局。 官员没了把柄,自己卖了人情,朝堂有了安定。 如此精彩的布局,张岱雨的心中却没有一丝兴奋,反而满是凉意,这,真是那个书呆子大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