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今日，论秦！　　 眼见事情已经被解决得差不多了，宋慎轻咳了一声。　　 教室里于是安静下来，众人各就各位，李世民也不再给李隆基眼神，径自回到位置上坐下。　　 宋慎瞟了一眼还疼得打滚的玄宗皇帝，嘴角抽搐，想笑又觉得自己这身份幸灾乐祸不太合适。　　 李隆基再是什么反社会，恐怕也不敢当着自家武德充沛到爆炸的老祖宗掀桌子，那他就放心多了。　　 在宋慎看来，帝王将相、有多大功绩，在辅导班里那都是虚的。　　 看看张良和朱标，这俩人都不是皇帝，但他们在班上人缘最好，难道是因为功绩吗？　　 不，是因为他俩乐于助人，且成绩很好，朱标非但乐意给皇帝们科普一些历史，而且他还能记住，脑子好，所以所有人都想抱着这两根大粗腿问问题。　　 嬴政也低低地嗯了一声，叮嘱道：　　 “他们都是后世的帝王将相，成就高者不在少数，很多事情朕来不及同你说，这前面几次课，你就多听多看少说话，否则难免多说多错，明白了吗？”　　 “就组织力、动员力这方面来说，后世的所有朝代中，几乎只有朱元璋的洪武时期达到了这个水准。其他朝代不是不强，但汉有郡国、唐有门阀、宋有外敌环伺，这些暂时不评价。”　　 “而在他之后，不论楚汉相争还是东汉三国，不论五胡乱华还是五代十国，华夏经历了很多年很多次的分裂割据局面，但每一个逐鹿天下的君主，最终的目标都是要把疆域恢复到分裂前的状态，甚至更大。”　　 重点并非这人是不是个好皇帝，而是李隆基明明就有这个能力，最后却因为贪图享乐无心政事让盛唐倾覆，在唯功绩论的皇帝眼里，他后半生的罪过已经完全抵消了前半生的功劳；而他既不是一个好皇帝，也不是一个好人，所以作为学生而言，宋慎也绝对不喜欢他。　　 “在始皇帝一统天下之前，诸侯之间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却一直没有谁能站出来把其他诸侯国全部吞并，最过分的无非就是打赢了这场仗要你割地让城。”　　 有点出乎意料，但也没有很意外。　　 他们之前还以为宋慎今天会继续讲工业革命，继续说那個蒸汽机呢，没想到这时间跨度拉得那么长，一下又给拽回了嬴政那年头。　　 得到宋慎点头示意后，他起身，缓缓道：　　 “先生，朕想问，若是朕能将天下英才尽收囊中，不论他们原本来自哪里，是哪国人，是贵族还是黔首，如此，大秦能够千秋万世吗？”　　 宋慎看了看自己准备好的教案，道：　　 “今日，论秦。”　　 “首先，商鞅变法后的大秦，放在古今中外整个文明史上都是一个巨大的bug——我的意思是，奇迹。”　　 身为大秦的皇帝，嬴政当仁不让地率先举起手。　　 整理完思绪，宋慎对教室内的众人平平伸出一只手掌：　　 “如果你们有想问的问题，可以先提问。”　　 底下座位上。　　 作为谋士，被称为汉初三杰的张良是能当选武庙十哲的；作为太子，朱标是千古最稳皇太子，在马皇后死后他也担起了劝老朱少杀人的责任，甚至处理了很多年政务，连考察迁都是他亲自去的。　　 “陛下，这便是您先前说过的上课吗？您不是说，这位先生上次讲了一两千年以后的事情，怎么突然又开始讲到大秦了？”　　 最最最主要的是，他们要么退得早，要么死的早。　　 “可以说，如果没有秦始皇一统六国，咱们这片土地也很有可能会像欧洲一样，分成大大小小的各个诸侯国，每个地方的方言就是各自的官话，大家不会认为自己是华夏人，顶多就觉得彼此是同源不同支的近亲关系。”　　 蒙恬恭敬答应下来，心里却觉着，陛下最近果真是变了许多。　　 “但是大家要注意一点，秦朝，是我国的首个大一统王朝，它的兴盛和衰落，对后世都具有很强的参考性。你们都是史书上有名号的帝王将相，秦的制度沿用了多久，不必我着重强调吧？”　　 “而后世所有的大一统王朝，都建立在始皇帝嬴政打下的这个基础上。”　　 本来他选择李世民，选择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这些人的时候，就是因为如今的处境不大好，想从他们这群政坛人精身上找点灵感，但宋慎之前光想着如何薅资料如何发展生产力，还是在【偃苗助长】这个里程碑的提醒下，才发觉自己步子可能走的太大，有点扯着蛋了。　　 如果进来的是三十来岁的李隆基，那都还有救，可这五十来岁的李三郎实在是让人看之生厌，刚才宋慎都想下场踩两脚了。　　 他是这些人的老师，而这些在历朝历代处于食物链最顶层的人，同样也可以教他一点东西。　　 人都是这样的，恶人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要是法海破戒爱上白娘子，那骂声可就是成百倍往上翻的了。　　 “千万千万不要小看这一点。”　　 “就我个人看法而言，不能。”　　 “大秦最重要的贡献之一，为什么是车同轨书同文、统一度量衡？”　　 “作为开创者，秦朝具有首创性，也有非常多值得我们剖析的地方，所以不要觉得论秦无用，从秦开始延伸，咱们能把华夏五千年都给说个遍！”　　 一零四.二三三.二四三.一八四　　 确切来说，他认为所有的封建王朝都是腐朽的，过时的，没有任何意义复辟的。但是最近备教案看了那么多材料资料，宋慎也意识到，每一个时期都有各自的特殊性，而秦朝无疑是所有大一统王朝中最特殊的一个。　　 而如今上了这么多次课，除开出于薅系统资料羊毛扯淡的内容之外，宋慎也逐渐开始想好好上上课。　　 蒙恬这些年来一直在替大秦戍守边塞，但每年也总会有回咸阳述职休息的时候，现在就正好是个空档，还刚好遇上了辅导班这档子事。他刚开始还以为陛下是不是被魇住了，结果长公子扶苏也在一边帮腔，蒙恬才半信半疑地在章台宫里坐下，安静等待着那所谓辅导班的提示音来临。　　 半晌，他才轻轻颔首，道：　　 “大秦以军功进爵激励将士们奋勇杀敌，赏罚分明。他们若在战场上悍勇拼杀，若是能进爵，便可脱离黔首贫寒；即便战死，只要有军功，家中妻儿父母依然能得到好处。”　　 “表面上看，这好像就只是大秦无数条政令中的一条而已。”　　 　　 “但是，这意味着华夏境内的经济政治文化开始统一，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他们的思想逐渐开始从‘我是齐楚燕韩赵魏秦人’，变成了‘我们都是一个国家的人’。他们使用同一种语言文字，使用同样的车轮和轨道，使用同样的货币和斤两，而这种文化认同自秦开始，到汉终于完全确立。”　　 “不过——嬴政同学，我想伱自己应该也意识到了这种制度的缺陷吧？”　　 他专心看着讲台上的那个年轻人，也就是陛下口中的仙师宋慎。　　 “还记得我曾经给你们看过的那个地球仪吧？在咱们亚洲隔壁的大陆叫做欧洲，它的面积与我们相差不大，但这一块上足足分布了四十几个国家，使用的语言文字也各不相同，有的国家甚至还没有中原的一个郡一个行省大。”　　 而李隆基这种让人很难评的、活得太久了的千古半帝嘛……　　 “也正是因此，大秦铁骑才能踏遍六国，其余国家的将士没有大秦的军功爵作为目标，自然不可能如秦卒一般奋力搏杀。”　　 “最简单的一个影响——”　　 “在一个铁器都尚未普及的年代里，大秦达到了工业革命后才具备的组织力和动员力，秦将这种力量在一统六国的战争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并且让这种活力维持了长达百余年，这本身就可以被称作奇迹了。”　　 宋慎笑着对所有学生道：　　 “好了，大家都安静一点，咱们开始上课了。”　　 嬴政面色严肃。　　 宋慎点头。　　 今日一早，嬴政就已经将蒙恬召进宫中，大致说明了情况。　　 宋慎笑了笑，先压手表示他可以先坐下了，而后才道：　　 想改变自己如今的处境，最主要的还是得加强对于朝政格局的认知，否则若继续以一个现代人的视角去看大明的洪武朝，宋慎觉得自己大概率没办法逆天改命，反而可能会死得更惨。　　 “但这也有一个很大的坏处，那便是，假若天下一统，如此多的将士便没了去处。没了战争，大秦引以为傲的军功爵便成了空谈，那么多人，连朕也不能保证他们可以安安心心地待在家里种田。”　　 要是换做以前，这种事情陛下哪里会亲自叮嘱，还说那么多？给个眼色自己体会就是了，会错意的就等于是个蠢东西，以后不会再用。　　 此言一出，除了嬴政和蒙恬之外，其他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失望之色。　　 蒙恬低声对嬴政道：　　 宋慎不是个秦吹。　　 “接下来，我将会论述我的观点。”　　 “我知道你们肯定很疑惑，为什么我之前还在说蒸汽机啊橡胶树或者工业革命什么的，今天却突然一下又开始说秦朝。”　　 除了脑子好、人品好之外，他们本人的能力和功劳也不差。　　 “没错，大秦的军功爵制度，就是一架狂奔无止、停不下来的马车，一旦强行勒马，即刻便会车毁人亡。”　　 “嬴政同学，你是想问，怎么样才能停下这辆马车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