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灏转身看去,他身后站着一名身着西品文官补服的官员,刚才开口的人便是他无疑了。虽然心中有些不满,但他深知在官场中,既定规则的至关重要。因此,他压制住内心的情绪,保持着礼貌而恭敬的态度,向着这位官员微微躬身一礼,问道:“不知大人是?” 那名文官一副典型的读书人派头,他的穿着整齐而讲究,时刻透露出一种文雅和庄重的气质。即便在这样的困境中,下颚的山羊胡也被打理得一丝不苟。 此刻那文官面带不悦之色,浅浅回了一礼,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和责备质问道:“下官雅州府知府谭元庆,刚才听闻大人把提标的人马都给抓了起来,即刻就要处决。不知大人为何要斩杀提标的兵丁,又是否经过司法判决?” “原来是来救人的。”祝灏原本还保持着对这位同级文官的尊重和敬意,但现在回过味来,脸上的表情变得不耐烦起来,他背着双手昂首道:“遇到天灾等同于战时,在战时提标人马纵兵劫掠,本官身为巡道难道没有权力处置犯法的官兵吗?” 谭元庆并不打算吃这套,他表面上显得非常客气,但实际上每一句话都带有讽刺的意味:“我没听错的话大人是永宁道的道台,什么时候可以干涉我建昌道的事务了,再说你带兵离开自己的辖区可有朝廷旨意吗?” “哈哈哈!”听到这话,祝灏不怒反笑,我来救灾反而错了吗?他双眼一凝,拿出丁宝桢的谕令说道:“这是丁总督亲笔写给我的谕令,你还觉得我有权带兵来救灾吗?” 谭元庆从祝灏手里接过谕令,借着火把的光亮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在火把摇曳的光影下,祝灏看到他的脸色连番变化,从最初的平静到疑惑,再到深深的忧虑。想来他原本准备好的说词,此刻都被堵在了喉咙里,无法出口。 最终,谭元庆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无奈地妥协道:“大人,这几人都是提标亲兵,何不将他们交给提督大人处置?” 祝灏正想着雅州城受灾这么严重,怎么也不见西川提督这个从一品的最高级武官他人在哪儿,因而经谭元庆提醒他这才问道:“提督大人呢?” 自以为祝灏被提督大人的名头唬住,被按在地上的那名把总昂首解释道:“提督大人受了些伤,现在正在民宅里休息,我们是在出来为提督大人找郎中的,快放了我们,不然你担待不起。” 似乎是觉得那把总还算懂事,谭元庆给了那把总一个赞许的眼神,随后在一旁帮腔道:“道台大人,你也听到了,他们是来找郎中的,如果你杀了他们,提督大人那里你要怎么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找郎中这种鬼话祝灏怎么可能信,即便真是这样又如何?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他随口问上一句不过是想知道提督是否活着,现在又在哪里,自己好做应对之策而己。 说完,祝灏朝按住把总的两名士卒斜眼一瞪道:“还磨蹭什么,都拉下去砍了!” “是!” 那两名士卒浑身一震,犹如被注入了强心剂般满脸潮红,眼中闪烁着一丝快意恩仇的光芒,同时应声道。 很快,不远处就响起几声此起彼伏的惨呼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让原本压抑的氛围瞬间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怒火中烧的谭元庆哆嗦着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祝灏骂道:“好好好!你敢当面和提督作对,看我不去在提督面前告你一状!” “请便!”祝灏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又似乎想起什么似得,阴恻恻地补充道:“对了,请转告提督大人,今天这事我会上奏朝廷弹劾,请他好自为之。” “你……哼!”谭元庆脸色变得铁青,眼中喷出噬人的怒火,今天这个仇他算是记下了,一甩手负气离开了当场。 随着谭元庆愤然离场,原本安静的废墟中瞬间炸开了锅,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喧嚣。他们纷纷在为祝灏的秉公执法、不畏强权而欢呼、鼓掌,甚至有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然而,身处旋涡中的祝灏却并没有表现得多么兴奋。他知道,这场冲突并没有结束,只是暂时的平静而己。一旦得到消息的提督开始发动起来,也不知自己能不能顶得住他的报复。 即便这位西川提督不动用手中的武力,以他身居高位十数载的人脉关系,恐怕也不是他这一个靠卖官鬻爵上位的新人能抗衡的。若是他还在谭元庆撺掇下倒打一耙,显而易见,满清朝廷更愿意相信谁。那么,自己这个道员的官可就做到头了,即便丁宝桢想保他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祝灏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机,他悄悄地将一连代理连长黄兴和二连代理连长孙志勇招到身边,低声吩咐道:“你俩悄悄去跟着,千万别惊动任何人,务必找到提督的藏身之所,然后回来向我报告。” “是!” 黄兴和孙志勇相互对视了一眼,他们的眼神中同时闪现出果断和狠厉的光芒。作为祝灏的坚定拥护者,他们对祝灏的忠心自然毋庸置疑。刚才亲眼目睹了谭元庆的嚣张和祝灏的公正执法,此刻,他们同样想到了那个彻底解决麻烦的办法,均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 黑暗中,谭元庆一点儿也没意识到自己被两双锐利的眼睛给死死盯着。他在几名护卫的保护下,来到城东一间整体结构保存的还算完好的宅院前,轻轻叩了叩门。 随着房门“吱嘎”一声缓缓打开,一阵辉煌的灯火光亮从宅院内透出,将谭元庆映照得清清楚楚。不仅如此,俩人耳中还传来似有似无得的丝竹管乐之声。 黄兴俩人在黑暗中保持警惕,目光紧紧盯着宅院的周边一切。见西下无人,他们决定找个合适的地点深入探查,于是,黄兴选了个相对隐蔽的角落,身手敏捷地“噌噌噌”爬上了墙头。他小心翼翼地趴在墙头,目光迅速扫过宅院内的每一个角落。 顿时,黄兴呆呆愣住了,眼前的景象让他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院子里灯火通明,恍如白昼,更让他震惊的是,他看到几名身穿官服的人正围坐在一起,把酒言欢,脸上洋溢着愉悦和放松的笑容。 而在院子的中间,还有几名穿着清凉的女子,她们舞姿翩翩,为官员们喝酒助兴。黄兴的视线在这些女子身上停留了片刻,他看到了她们眼中的媚态和无奈,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黄兴的眼圈渐渐红了,他银牙紧咬,感到一股愤怒和屈辱感涌上心头。他们拼了命赶来救援,而这些官员们竟然在这样的时刻还在享受作乐,完全忘记了他们的责任和使命。不仅如此,他们还逼迫那些女子在这里为他们的欢愉买单,无情地践踏着她们的尊严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