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正,谢府之内又有两人遇害。”屯长进入谢府对街的小宅中向第五明汇报情况。 “毒杀还是什么原因?” 说话间,第五明脱下外衫只着短打,青州这鬼天气涝灾过后闷热的厉害,一天下来身上全是汗臭味。 “是被碎喉咙而死,这次凶手甚至没做伪作成吊死的假象。” “暗中监视的士兵可曾发现什么端倪?” 屯长摇了摇头。“此人神出鬼没总是在夜里行凶,晚上视野本就有限,兄弟们没什么发现。” 经过三日,第五明已经猜到钟荣不过是想利用这次谢府之事将郡豪与富商牵制在府里。赈灾与匪患已经让钟荣费尽心神,至于谢府的家务事他并不关心。 冤有头债有主,这些世家大族恐怕没有一个敢说自己是清白的,一年之内暴病而亡的仆役侍女便不在少数。 因此第五明也想通了,索性依旧让士兵封住府门,但他还存了查案的心思,在府中的两处高楼上留了几名暗哨监视。 第五明捋着须子,到现在他开始有点佩服起这个凶手了。一营士兵围住谢府,虽不至于飞鸟难跃,但威慑仍在。 如此情势之下,凶手还要不惜一切的杀人,他是铁了心要报仇而不顾自己的退路了吗? 中午任青衣已经证实鲤鱼和甘草一起吃确实不会致命,其他死者没有目击证人,就只能从谢安民这里入手。 “暗哨没有发现杀人者的行踪,那么酒宴时的下毒之人便是关键,只要破解了下毒之法或许便可锁定凶手。” 第五明抠了抠膀子上被蚊虫叮咬的痒处, 吩咐旁边的屯长:“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让守门的兄弟们不可放松警惕,别让凶手趁夜逃了!” “是!” 猜到他又在琢磨案情,鹤营校尉上前咧嘴一笑。 “算了军正,谢家之人怕是德行有亏遭了报应。这大半夜的屋内闷热的紧,吾等不如去外间饮茶,也好凉快一番。” 第五明点了点头,几人一起到小院的葡萄架下搭了张桌子。 两盏松油灯置在桌子上,不当值的司马拿起两个陶碗,又从怀里宝贝似的掏出两方油纸包放在碗里铺开。 “嘿嘿,没宵禁时俺从巷子口的酒肆里买来几斤牛肉。这家的味道还不错,快尝尝!” 校尉白了他一眼。“你这厮,我刚才问你还说没有,军正在你又拿出来了?” 司马挠着头赔笑。“俺们又不是没去吃过,所以俺就寻思着让军正尝尝味。” 这时,两名军候又不知又什么地方一人搞来一斛酒。 校尉的眼睛瞪的溜圆,直接将碗里的茶水泼到葡萄架下。 “汝等几个丘八,有啥好东西平日里都藏着掖着。快给俺先倒点!” 此时的酒不烈,五个人喝两斛酒还不至于醉人。加上军旅生活颇为枯燥,除了偶尔一顿酒便是月底的三天休沐。 第五明也懒得责骂他们,他自己先倒上一碗。饱饮一口,顿觉暑意去了大半。 “军正,来两片牛肉。”高壮的军候给每人发了双筷子。 “自从俺们进了青州,有多久没下雨了?”说完话,校尉索性将上衣也给脱了,就赤着上半身灌了半碗酒下肚。 “听说久旱必有暴雨,这次不会又是涝灾吧?”军候又道。 第五明摇了摇头:“应该不至于,反正农民们的庄稼都被雨泡坏了,秋种也还早,便是再降个半月暴雨又能坏到那里去?” “这倒也是。可苦了俺们,既要赈灾,又讨不着好,还不如在辽东打高丽人来的爽利!” 几人不时闲聊两句,在子夜的葡萄架底下饮酒吃肉,颇有一番滋味。 第五明又忍不住思索案情,顺手伸手摘了一串藤上的葡萄放在桌上,有一颗没一颗的嚼着。 另一名寡言的矮军候,拎起酒斛准备给几人倒酒,才发现上面伏了只蛾子,于是伸手将它弹飞出去。 “这该死的东西,莫不是想从壶口里钻进去偷饮俺们的酒水?” 第五明身体猛的一震,手上的葡萄也给扔了。 “你方才说了什么?” 军候被第五明突如其来的动作搞愣住了,顿了顿方才反应过来。 他挠着头:“俺说这只蛾子想从壶口里钻进去偷酒喝。” 第五明起身拿过酒斛查看,上面早没了蛾子的踪迹。 “原来是壶口!” 他终于知道谢安民是怎么被人毒死的了,凶手事先将毒药放置在壶口处,等酒液倒入杯盏便将毒药一并冲下,所以事后仵作才未能查验出斛里的毒药。 斟酒的侍女或是端酒过来之人,其中之一应该便是下毒之人,再不济也与凶手有过接触。 翌日,清晨。 昨夜尔朱元让与刁熊已将即墨城中的田氏、周氏、茂家三族翻了个底朝天。 不用刻意的栽赃,三府之内皆包庇着欲复燕国的鲜卑人武士。 一大早钟荣先带着施长云几人来到即墨城东市附近,李国臣与黄三韦两家的粮铺就在同一条街上。 二人皆是眼圈红肿显然是一夜未睡,钟荣上前对两人微微一揖,笑道:“多谢两位先生深明大义,否则城外的流民恐怕就要断粮了。” 黄三韦急忙摆手。“我二人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城外流民还是得仰仗都督啊! 李国臣放下账本,上前给钟荣介绍身后的两个青年。 “这位是犬子,李充。” “这是是黄兄之子,黄彦贞。” 言罢,李国人转身道:“你们两个还不过来见过都督?” “小人见过都督。” 两个青年皆是十七八岁,稍显稚嫩。 钟荣先是拍了拍李充的肩膀:“参军可不比在家里。战时令行禁止法不容情,你可想好了?” 李充昂起头,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小人早就想从军了,但我爹不让!” 钟荣哈哈一笑。“你便先从亲兵做起。” 又看向黄彦贞,此人倒不似其父那般有浓厚的商人市侩之气,反而文质彬彬做儒生装扮。 “不错!你便先跟着我,帮着整理一些塘报文书。” 黄三韦不由长舒口气,当初听信李国臣之言,将全部身家押在钟荣身上。虽然钟荣暂时只让他们两家献粮赈灾,但他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如今儿子有了着落他便觉得这场完全看不到胜负的赌局押的也算值当。 “多谢都督。”两人包括李国臣与黄三韦都上前作谢。 见钟荣看向那些已有不少搬到铺门外的麻袋,李国臣从一名小厮手里拿过账本,双手递给钟荣。 “我两家的屯粮皆在账本之上,既然要全部献上,小人便没有分开统计。” 钟荣点头,看向李国臣与黄三韦正色道:“既然已是一家人,以后称职下便可。” “是!” 黄三韦上前,指着账本上统计的密密麻麻的数字汇报给钟荣。 “属下两家仓库中,有两万斛粟,一万斛麦子,还有万余斛水稻。共四万两千斛粮食,皆为三年间收购的新粮。” (这时代的斛有几种说法。比如酒水、酪浆的1斛,约在1斤半。而粮食,1斛=1石,1石=10斗=120斤。) 钟荣唤来一名亲兵:“你去找任偏将,让她带着象熊两营来此地将粮食搬去郡衙入库。” 处理完两家的屯粮之事,一行人这才前去查看那三家昨夜被抄的郡豪家中。 在田府厅堂廊道之间尚能看到干涸的猩红血迹。 尔朱元让上前对钟荣解释:“田氏豢养了两百死士,抄家之时彼辈居然暴起反抗,被我全部杀了!” “弟兄们可有伤亡?” “甲胄在身,只十余人受伤。” “另外两家呢?” “亦有人顽抗,但随即伏诛。” 刁熊问道:“这三家之人还分别关押在府内,该如何处置?” “首脑之人下入郡狱以叛国罪论处,侍女仆役发遣散费令其归家。” 又等了几刻钟,郡中诸吏才把三族的家财全部核算出来。 一名老的快要掉牙的金曹官吏拿着册子,颤巍巍的来到钟荣跟前。 “田氏得金一万……” 钟荣已经不耐烦了,直接挥手打断。“报三族的总数给我!” “嗯……三族共得各种粮食一万六千斛,金两万多两,五铢钱三十万贯。银器陶瓷若干,还有田产,地产,商铺尚在计算中。” 李国臣一惊,这些世家豪族家中的现钱便如此之多。他向钟荣进言道:“都督,若是将三族的田地与商铺卖掉,只怕得利还会更甚。” 不置可否,建港赈灾也不知要用去多少钱粮,能买下这些土地必是世家豪族,钟荣还不想让这些人得利。 心念至此他对黄三韦道:“便麻烦黄先生看能不能找地方将此三家的珍玩银器换成五铢钱或者铁器。” “都督所命,属下这便去办!” 钟荣却将他拉住。“从昨晚忙到现在,两位先生还是回去歇息一日,此事不急。” 又看向施长云。“这些钱粮暂时都放入郡库,招募郡兵,役使流民建港,以工代赈之事要立刻去办。” 他压低了声音:“在即墨的流民中找出五百失家敢死之士,另作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