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说起来,黄巢是真惨。 盲目的乐观主义! 不建设根据地,不打膏腴之地,一个劲的直扑长安,还以为拿下长安,建了国,所有人就会俯首称臣! 他可能没想到,面对他打算掘根的行为,身为权贵的军阀们会心照不宣的选择联手…… 更惨的是,死了都被不停的泼脏水。 比如…… 韦庄的一首《秦妇吟》,借一位逃难的妇女之口描述了黄巢造反的社会乱象,反映了战争给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后人把此诗与汉乐府《孔雀东南飞》、北朝乐府《木兰诗》并称为“乐府三绝”,并认为它是唐代叙事诗继杜甫“三吏三别”和白居易《长恨歌》之后的第三座丰碑。 权贵们一边坟头蹦迪,一边开心的呐喊‘我这大好头颅,谁来取之?’。 哪怕是不了解这些‘文雅诗词’的人,他们的第一印象都是……黄巢的起义军吃了多少人? 好吧。 选择性的忘记‘两脚羊’。 选择性的忘记‘菜人’! 当我站在道德的最高点时,我就立于不败之地! 柳文岳决心写几篇殷实的调查报告,再来点总结性的发言,再弄点指导意见,争取弄个造反样板出来! 说干就干。 趁李承乾打听各地物资价格、找生意的时候。 柳文岳也走街过巷。 偶尔和路人聊个天。 投宿不同阶层的人家中。 聊天式的询问……记录…… 然后嘛。 十多天,他的报告,也就只有一个‘二十一画生’的笔名。 根本写不下去! “老丈,现在的日子,怎么样?” “好啊,好啊,国家发了永业田,还有口分田……一百亩地,不敢想,以前根本不敢想这种好日子。” “您这锄头怎么不是铁的?” “铁打的锄头?糟践东西!咱庄稼人就是有一把子力气,木头的又不是不能用,坏了再削一把就行了呗!”老头拍着干瘪胸膛,骄傲的说道。 …… “大哥,你幸福吗?” “我姓蔡。生我那天,清风徐徐,我阿耶起了一卦,是坤卦……” “所以,您叫?” “没错!我叫蔡一卦!” 踏马的! …… “小哥,你觉得生活怎么样?过得下去吗?” “行啊!给主人当护院,除了催租子,平日里还能落点主家吃的剩菜剩饭,运气好,骨头还有没啃完的肉呢!这好日子,有盼头!我就希望啊,我家小子能服侍好大郎,以后要是当个管事,等我眼一闭腿一蹬,我见我祖宗的时候,我也得拍着胸脯骄傲的说一声,我没给你们丢脸!” “这样的生活……你就没有点不满吗?” “不满?哪有什么不满!你看看那些庄户,平日里风吹日晒,一年到头还没我吃得好!当然,我还是希望主人生气的时候,能少抽我两鞭子好……上回打的我差点没下地,要不怎么说主人心善了,那几天居然没让我做工。” “你就没想过,其实没有主人,你们互帮互助成立一个合作社,共同富裕,能过的更好吗?” “你说得对,你暂且等等,我有点事儿……主人,主人,不好了,有个外乡人撺掇我造您的反,我怀疑是土匪!快点招呼村里人打死他!” …… “黄翁,小误会罢了,不用道歉……不过,我怎么看您家里的田,好像很多啊?还都是上等水田?” “都是祖宗一点一滴辛苦攒下来的,我也就是县衙划分永业田的时候,使了点银子,多给家里攒了几倾地,哎,我现在就希望儿孙成点器,别给一下子败光了,否则我可就无颜面见列祖列宗。” “每年收那么多粮食吃的完吗?” “也差不多,喂喂鸡鸭,多吃点肉补补……卖的钱,我还经常修桥补路,柳郎君,你是文化人,你给我出出主意,你说我这一箱子欠条啊,怎么才能把这群刁民手里的地弄出来?” “九出十三归?还是利滚利?” “良心吧?都是乡里乡亲的,我可不像其他人,虽说都是大斗进,小斗出,可是夏天借粟两斗,秋收要还四斗,这种行为实在是让人羡……呸,恶心,让人恶心!我们的风评就是这么被害的!” …… “这位兄弟,你怎么吃饭不给钱啊?” “你看我穿的什么?” “皂衣。” “拿的什么?” “铁尺。” “我保一方平安,吃饭还给钱?那我这衙役不白当了!” …… 太愚昧了! 太异化了! 情况棘手到柳文岳不能按照理论划分! 毕竟,农民应该占据总人口基数的99%以上! 如果要细分贫农,雇农,中农,富农、地主之类的……抱歉,刚分完地! 而且,大家对于地主的态度,其实也很异化! 甚至有蛇无头不行的想法! 他们会举出翔实的例子,比如说修桥补路、比如说夏天浇地时候和隔壁村抢水,比如有土匪强盗…… 更关键的是乡党! 刘邦时候,公侯大部分都是沛县的,难不成还真是沛县出人才? 朱元璋的时候,人才就一个劲的从凤阳诞生了? 大家在这个险恶的社会抱团取暖,有错吗? 甚至,地主也踏马委屈! ——大大小小的地主才是为社会做出最大贡献的压舱石! 这点,很违背常识! 正常人理解中,地主应该属于剥削、侵吞农户,以及贪婪无度埋葬国家的罪魁祸首! 然而。 他们的存在,可以让国家顺利收到足够的赋税! 他们的孩子参军,自备精良武器,甚至是骏马,这些良家子会被按照精兵使用,为国家贡献‘血税’! 如果,让地主去死? 核心问题就是维稳费用! 地主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控制人口的作用,比如悄无声息的让一个个的流民死在野外,这就让流民不容易聚集在一起,有了胆气,引发群体事件! 其次,赋税劳役方面,会给衙门增加无限的工作量,凭空造成成百上千倍的支出。 显而易见的是,让地主去死的前提,就需要有几十万的工作队,还得保证他们不蜕变成新的地主! 这会引发连锁反应,最直观的就是……什么家庭能养得起这么多的公职人员? 大宋也就四万多的官员,都敢喊冗官! 像后世一样,六七千万吃国家饭的? 喜提亡国套餐! 至于说真的掰扯是谁缩减了国家寿命? 地主确实难辞其咎! 他们一步步的把人地矛盾推向巅峰! 可是普通农民无辜吗? 普通农民挖国家墙角也不比地主差,比如按照律法,六十岁的时候,国家收回50亩口分田,人死了,剩下的30亩口分田也需要还回来,重新分配! 柳文岳听说,有些村子已经有一群七八十岁的老人! 估摸着,以后出现两三百岁的也不奇怪。 于是。 可以得出一个很扯、也很荒唐的结论—— 团结大大小小的地主,其实就是最优解! 至于说农民之外不足1%的人口,无论是所谓的社会横切、竖切,都能神奇的找到案例,找到对应群体! 比如…… 上九流、中九流、下九流、庶族、士族、贵族、门阀等等…… 不足1%的人口被分割的稀碎! 他们只有一小部分人在创造财富,绝大部分都是单纯服务于食利者,剥削者,从而分食到对方手指缝流下的一点农民的血肉! 这一切都是依附于社会稳定、繁荣! 否则他们的境遇甚至不如流民! 这就导致,这些人是最厌战的! 所以…… 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 分不清! 真的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