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军蒸蒸日上,高歌猛进。 白莲圣国却是每况日下,被打的奄奄一息。 洪教主从武昌一路溃败到了襄阳府,部众从8万锐减到了2万。 辎重,火炮全部丢弃。 只因为途中遭遇了一支千人规模的八旗马队,阴魂不散的追击了3天,造成了极其恐怖的伤亡! 这就是骑兵的意义! 在击溃敌人后,追杀扩大成果。避免遇到总是击溃,却不能让敌人元气大伤的战场局面。 洪教主的梅兰竹菊四个美人都丢了,大约是被清军捡了破烂,明黄龙袍也脏兮兮,破了好几个洞。 一路上待遇急转直下。 人,只能往好日子过,却不能往差里过。 洪教主一路抱怨: “醇酒、美人、鹿肉,都没了。” “万岁,等到了郧阳府就好了。那里地势险要,百姓都拥护我们,存粮也不少。一定~” 话音未落,一名受伤的骑士狂奔而来。 未到面前,人就坠马,被众人扶起后才发现他已经受了重伤。 一支箭矢穿透了骑士的腹部,血迹已经变的黑紫,奄奄一息道: “郧阳府,完了。” …… “什么?” “清军翻越大山攻破了郧阳城,见人就杀,见房子就烧。” 洪教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厉声喝道: “这不可能。清军是天下掉下来的吗?” “小的冒死从郧阳突围而出,那支清军打的是汉中总兵的~” 话未说完,人已经断气了。 实际上如果不是他忍着一路未曾拔出箭矢的话,人早因为流血过多死了。 他是真正的勇士! …… 消息传开,大营内哭声震天。 因为居住在郧阳府城的大部分是白莲家眷,是所有人的挂念。 从武昌一路逃亡,被官兵追的像狗一样惨。众人都没有绝望,因为心里有一个信念:到了郧阳就好了。 郧阳府地势险要,有坚城,有粮食,有良好的信徒基础。日子可能苦点,但是能过。 而现在,这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 洪教主举着双手大吼: “弥勒佛下凡,他会保佑我们的。” “白莲传承千年,就算是大清亡了,我们也不会亡。” 可士气,终究是一落千丈。 护教亲军马队的十夫长郑春寿,从兜里摸出一把米塞入战马嘴里,又分了一点窝头给布袋子里的小橘。 他既没有哭泣也没有崩溃。 情绪异常的平稳,或者说麻木。 已经很难看出来他还是个少年。乍一看以为是個体型单薄的中年人。 自从义父死亡,离开那个快乐的士绅别院后,他杀死的人已经达到了两位数,一双眼睛习惯了死亡和鲜血。 …… “教主有令,击退八旗马队。”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圣帝的称呼少了,教主的称呼又回来了。 护教亲军马队仅剩300余骑,其余全部战死。 他们在一位虔诚又疯狂的百夫长带领下,冲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八旗马队。 厮杀过程并不激烈。 双方都很克制,一次交锋后就各自拉开了距离,并未死战。 成都驻防八旗不想把热血泼在异乡,白莲马队也不想全部战死去见弥勒。 入夜后, 洪教主和一群老兄弟,开会讨论接下来的路怎么走。无非是东进,或者北上,二选一。 西归,老巢都被人掏了,无家可归。 南下,没有船只渡江,而且清军水师虎视眈眈。 这是一次人心惶惶、不太成功的大会,没有宣布取得胜利。 一致决定派人通知襄阳守军洗劫全城后和自己回合,掉头向东,去江南发展! 众人集体否决了北上的想法,害怕南阳平原遭遇清军马队。 打不过,真的打不过! …… 所以东征成了唯一的选择,至少看起来不像死路。 听说李郁在江南发展的不错,大家虽然信卯不同,可都属于义军。 洪教主厚颜无耻的想: 考虑到共同的圣女这层关系,我洪某人和你李某人勉强算连襟关系吧?就算你不帮着我打清军,至少不会打我吧? 你占据江南,我窃取江北打游击,咱们隔江相望,互为犄角。官兵就不能专注对付我一人了。再难的局面,除以二就不那么难了。 想清楚了一切,他突然起身,手指着东方: “昨夜弥勒佛托梦,吉兆在东方,把军令传达下去,全军东进!” …… 而在南岸被打散的另外一支白莲,在冲破了清军拦截后仅剩8000余人,一路往南逃。 张厉勇是这支残部的首领。 他很快就想通了当前的局面,教主生死未卜,白莲成了烂地瓜,该为自己着想了。 当务之急,牢牢抓住这8000兵。 好在这批兵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个人威望尚可。 一路匆匆行军,日行50里,几乎是极限了。 遭遇了2次清军绿营兵拦截,都成功突破。 阿桂抓大放小,把重心都放在了洪教主那边,调兵遣将四处围堵。对于他这部残兵,只是出动了偏师拦截。 新店镇, 是湖北和湖南交界处的一个小地方,此时张厉勇率部在此稍作休整,顺手洗劫了几个村子还有2家大户,补充了粮草。 “大哥,咱们算是单干了吧?” “嗯,不单干也也不行啊。” 张厉勇一路上都心事重重,他需要考虑的事太多了。 “那咱们既然脱离了白莲,要不要换个旗号?” “不,还是叫白莲义军!” “啊?” 见心腹们不解,张厉勇又解释道: “一路上我想了很久。白莲这一套说辞忽悠蠢人挺好使的,对于咱们掌握底下的兵也有帮助。” “咱们关起门来讲,都知道弥勒下凡白莲降世是骗人的鬼话。但是出了门,还是要把信卯挂在嘴边。常喊常新,常说常信,明白了吗?” …… “还有,提拔一批能打仗的人上来,抬高待遇,拉拢人心。挑人的时候,你就和他聊聊弥勒,瞧他反应。若是真信的你就记录下来,提拔做个十夫长,下次遇到硬骨头我就派他打头阵。” 帐内人频频点头,都是张氏族人还有原督标心腹亲兵,自己人。 大哥讲话,从来都很真诚。 说的露骨点也无妨。 吃喝完毕,突然有一原督标心腹说道: “大哥,士气有点低落。打了败仗,底下人心气都没了。” 张厉勇一抹嘴: “附近有小城吗?” “有,往东方向再走上70里就是通城县,是个小县。” “再小也有三尺油水!告诉弟兄们,攻下通城我让他们快活3天。” “嗻。” 心腹们眉开眼笑,屠城好啊。 屠一次城,充分释放出人性中的恶,底下这8000兵个个都成了虎狼兵。 大哥指向哪儿,他们就打哪儿。 趁着朝廷大军没顾得上自己,赶紧杀进江西,在赣南山区重起炉灶。虽不能大富大贵,可也是逍遥自在的山大王。 张厉勇的战略眼光,还是相当不错的。 …… 圆明园, 乾隆狂喜: “阿桂这个奴才,真是给了朕一个惊喜啊。他这么快就把湖北局势给逆转了,好,好的很啊。” 众人立马跪地,山呼万岁。 总管太监秦驷发自内心的开心,好久没见主子这么开心了。 过了一会,乾隆冷静了下来,笑道: “攻守易形了,一股流窜的教匪是成不了气候的。有阿桂居中调度,有各省绿营会剿,教匪覆没、匪首枭首只是时间问题。” “嗯,马忠义这个奴才打的也不错,没有辜负朕的信任。” 乾隆将军报给众人传阅,一时间群情沸腾。 军报的多达数千字,战争过程描述的很详细。 武昌战役自然是大头,之外还有成都八旗渡川江腹心开花的过程,以及汉中总兵马忠义率2000秦兵走小道奔袭郧阳的描述。 “汉中镇标,跋涉半月如同神兵天降,杀郧阳贼眷两万余人,汉水为之变色~” 众大臣自动忽略了血腥,交口称赞。 …… 乾隆也颇为得意的回忆起了往事。 “当年,兆惠在伊犁做督粮官,从未有战场经验。征西将军也不敢给他这个机会。” “后来,西域的军情糜烂,大小和卓来势汹汹,征西将军指挥失当。” “朕力排众议让他尝试了一下,结果他居然打的很好。黑水营一仗,堪称是打出了八旗的骨气,硬生生的就把不利战局打成了顺风局。” 众人立马称赞: “皇上慧眼如炬,总能发现人才。” 乾隆也笑道: “朕御极41年明白了一个道理,咱大清不缺人才,缺的是伯乐。” “说底下没有贤臣可用的,那是庸碌君王。” “要给人才机会,要给他犯错的空间,才会成长成为朝廷重臣。” “没有人一开始就是大才,都是一步步历练出来的。我大清的兆惠,何止百千?” 这一番话,说的所有大臣心服口服。 一步步走到这个程度,他们都懂这些道理,但是轻易不敢讲出来。 再望向老皇帝,更加敬畏。 这一次的山呼英明,倒是发自内心。 工部右侍郎谄媚道: “皇上圣明,本朝武将层出不穷。虽卫霍重生,亦黯然失色。” 一语惊四座! 乾隆冷冷的看了一眼这个拍马p翻车的家伙,冷冷的说道: “君前无状,交刑部议罪。” …… 于敏中冷冷的瞥去一眼,不动如山。 只能说此人还是太嫩了些,仕途走的太顺利,从翰林院庶吉士到侍郎高位,中间跳的太多。不懂这乃是高危职业。 万稳万当,不如一默! 没把握的话不要说,话出口前先在心里转三回,想清楚了再开口。 老婆可以认错,话不能说错! 事情可以搞砸,队不能站错! 否则千尺高楼的坍塌,也只在一瞬间。 湖北打成什么模样,他压根不想多问。 在军机处待了20年,多大的伤亡数字对于他来说,都微不足道。 老于心里最挂念的是在江宁城的于氏全族几百口,他推测出江宁城失陷是板上钉钉的事,对当初将全族安置在城内的事后悔不已。 早知道,直接渡江去庐州避难了。 悔不该啊! 若是贼酋拿了于氏家族几百口,会怎么泄愤?自己想都不敢想。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结局。 最可怕的,自己想都不敢想。杀人虽残酷,世上可还有比不杀残酷百倍的事。 …… 几千里外,李郁打了一个大喷嚏。 抱歉的问道: “刚才你说什么?” 文书恭敬的重新念了一遍: “江宁城中,已暂关押满汉官佐士绅以及家眷2722人。其中分量最重的是军机大臣于敏中族人百余人(其余200多口在城破前后已胜利大逃亡)。” “于敏中,籍贯何地?” “江苏金坛县。” 李郁点点头,原来是咱江苏老乡啊。 【冷知识:正宗江苏人一般不认老乡,除非想搞事挖坑。】 沉默了一会,李郁问道: “于氏家族,有年轻女人否?” 文书震惊,结巴道: “属下待会去细细调查一下。” “去吧。” 李郁倒是没有注意到文书的惊恐表情,而是琢磨着怎么利用一下。 全杀了太残暴,不符合自己一贯善良的本性。 留在手里,可以遥隔3000里捏一捏在军机处的那位老乡,捏的他痛不欲生。 当然了,百余口太多,浪费粮食。 不如将老迈无用的于氏族人礼送出境,送到江北去。让于敏中自己向老皇帝解释去。 “离间计”虽然不会立刻奏效,可架不住天长日久的加料。 愧疚是不可能的。 吾乃苏州府人氏,你于敏中是镇江府金坛人氏,我们之间绝对不存在老乡的情谊! …… 前些日子,内政部收网了。 一口气抓获了清廷细作12个,白莲细作4个。 说来也好笑,在抓人的时候遇到一个路过的生面孔,本着谨慎的原则就一起抓了。 原本只想走一下流程,查一下籍贯居所就释放的。 结果,过程令人大跌眼镜。 审讯官问:“叫什么?哪儿人?” 嫌疑人用标准的吴语口音回答:“刘三,江苏人。” 当时,屋子里气氛就不对劲了。 审讯官眼神发亮,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打,给我狠狠的打。这小子有大问题。” 夹断了3套夹棍,抽断了2根皮鞭,硬骨头嫌疑人终于交代了。 他是京城粘杆处的密探,受朝廷派遣前来潜伏。 为了潜伏身份的周密,他甚至入赘了本地一个带孩子的寡妇家。加之一口流利的吴语,原本是毫无破绽的。 交代前,他提出了一个要求: “告诉我,我是怎么暴露的?毕竟我就只说了5个字哇!一定要告诉我,否则我死不瞑目。” …… 审讯官笑嘻嘻的告诉他: “没有一个江苏人会自称自己是江苏人。如果有,大约是两种可能,一是敷衍,不想搭理问话者。二是外省人。” “既然进了这牢房, “好了。老实交代吧?” “我可以保证不会再对你用刑。还会提供一顿丰盛的断头酒饭,至于说是加糖还是加盐还是加辣椒,充分尊重伱本人的意愿。” 望着冷静的审讯官, 粘杆处嫌疑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的方言是跟着一位移居京城的湖州邻居学的,学的很到位,口音十分标准。 只不过那个邻居只教授了他发音,没传授给他文化精髓。 就好比学外语之前,一定要了解那片土地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