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造孽啊 李郁一时间竟有些恍恍惚惚,感觉自己是个傻子。 这大清官场,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混的。 灵活! 若是白莲教的人听了,怕是要热泪盈眶。 因为他们也是主打一个灵活。 在道德层面上,两者拉平了。 纵是几十载老幕僚,胡师爷的脸皮也有些发烫: “这阳光有点辣。” “李小哥,徽州府既然昭告天下他们赢了,那就是定性了,本地没有匪。” 李郁点点头,其中奥妙他懂了。 这是一股“薛定谔”土匪, 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非常牛哔。 …… 不过, 这关我鸟事? “胡师爷,虽然你的谋划非常精彩。但是我拒绝交易。” “啊?” “不公平!我带着弟兄们去皖南陌生山区剿匪?你当我的手下是啥?西山健锐营吗?” 李郁说的很干脆,不给这老家伙一点脸面。 上次缺钱,他建议干范家,结果大哥死了。 这次,为了他讨好本宗去千里之外剿匪,怕是不够埋尸的。 皖南的地形复杂,典型的山地作战。 自己要膨胀到何等程度,才会听这老家伙的忽悠。 何况,火器的事是机密,不能轻易示人。 “掉头,回航。” 胡师爷臊眉耷眼的,骑着驴走了。 叶落归根的想法,似乎是越来越遥远了。 他觉得自己是个策略天才,只可惜没有执行的力量。 哎,还是未遇明主呀。 李郁心中烦闷,在堡外溜达。 恰好看到了杨云娇,正指挥着一帮妇孺测试三合土。 “李先生,你来了。” “嗯,有进展吗?” “按照你的思路,以不同的比例将三种材料混合,标上号码,10天后再比较,今天是第九天。” “无妨,拿大锤来。” 李郁拎着大锤,开始哐哐的砸。 有的两三下,碎了。 有的结实很多,要砸许多下。 最后,标号9的这一段矮墙最为结实,哐哐砸了20下,主体还是完好的。 …… “叫阿坤来。” 刘阿坤,身高力壮,搓着手来了。 乍一看,像个老实人,实际是个变态。 以上是五叔的评价,不代表其他人。 “军师,你叫我?” “狠狠的砸这面矮墙,用全力。” “哎,好嘞。” 刘阿坤捡起地上的大锤,高高举起。 “且慢。” “军师,中途不能喊停。”刘阿坤痛苦的揉了揉腰,好像扭到了。 李郁有点尴尬,误伤了兄弟。 杨云娇和周围的一众妇人,脸色也跟着发红,不知是不是想歪了。 “阿坤兄弟,我是想说,你尽量的砸同一个区域。” 李郁用刀尖,在墙上画出一块区域。 示意阿坤,你可以狠狠的砸了,我绝不喊停。 “你们都往后躲躲。” 刘阿坤活动了一下脖子,面露凶光。 kuang,kuang, 巨大的噪音,让堡内的人都跑出来瞧热闹。 碎屑四处飞溅,这堵矮墙的坚固程度超出所有人预料。 刘阿坤仿佛金刚再世,狂暴的抡大锤。 墙壁的破损,一层层的剥落。 …… 最终,墙体垮了。 “52下。”杨云娇一直在默数。 李郁松了一口气,露出了微笑。 蹲下捡起三合土碎渣,在手里碾。 很硬,很粗糙,而且从碾的感觉来看,黏合的效果不错。 不是那种粉末状,一碾就碎。 “拿记录本过来,查一下9号的配比。” 杨云娇翻阅记录,发现9号三合土的比例大概是熟石灰3成,高岭土5成,其余是河沙。 “按照这个比例,再微调一下,依旧做10个样品矮墙。” “奴家以0.2成为一个跨度试试?” “可以。” 李郁又询问了一下原料来源,以及成本。 苏州多河流,在附近的一条小河里直接筑起了几条坝,截断了水流。 河沙为主体,又掺入了一些小碎石,以及铁匠铺的炉渣。 高岭土,在苏州府分布很广,附近就有。 按照匠人的说法,这种高岭土若是拿来做陶瓷,有点差。 但是做三合土不挑剔。 而熟石灰,就没什么好提的了。 没啥技术含量,花钱就行。 于是,三合土的第二次试验开始了。 而且,李郁记得三合土的彻底成型需要一个月以上,才能达到最佳坚固程度。 因为是试验,等不了那么久。 10天也能测试出大概效果了。 时间不等人,尽早建成坚固堡垒,就多一分自保能力。 …… 这段时间,李郁一直在有意无意的给所有人灌输一种思想。 世道很黑暗,朝廷很压榨,要想过好日子就必须信自己。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人心也不是一天能扭转的。 不能扭转的,过些日子就提纯掉。 事关造反机密,容不得半点仁慈。 正好,李家堡遇到了一件事。 吴县户房的一个书吏,带着两个帮闲,还有本地的保长来了。 清廷民间保甲制: 10户为1牌,立牌长一名。 10牌为1甲,立甲长一名。 10甲为1保,立保长一名。 这位保长,平时就居住在横塘镇。 他知道李家堡不好惹,所以从未来收过田税。 按照鱼鳞册,李家堡占地30亩,无论种田不种田,这税都是要收的。 后来,保长的心态逐渐失衡。 于是找来了县衙户房书吏撑腰,想啃下点肉。 然而,这一行人被拦在了堡外。 书吏很生气,他指着身上穿的官衣: “你们不认识老,可认识老子这身官衣?” 堡门的守卫,这一天恰好轮到了刘阿坤当值。 他腰挎一柄短刀,拦住了书吏: “你可认识爷爷的拳头?” 书吏差点气的脑溢血,遇到混人了。 吴县,绝不允许这么牛哔的人存在! …… 他后退两步,放下了狠话: “我今天必须要进堡查看,谁敢拦我就等同造反。” 说罢,一甩衣袖,梗着脖子就往门里闯。 刘阿坤很生气,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这么横的人了。 他决定要违背军师“一般不打人”的教导,教训一下这厮。 拳头刚举起来,就被其余人拦住了。 毕竟大家如今都是有教养的文明人,善人,一般不打人(灭口除外)。 几个疍民,也围了上来。 那个狗腿子保长,感觉到了他表现的时候了。 趁着一团乱,竟然从人群中钻进了堡内。 “站住。” 一个疍民急了,抄起刀鞘。 给他脑瓜子来了一下。 被打晕的保长,被抬着扔了出去。 一起被扔出去的,还有户房的书吏。 一行人骂骂咧咧的离开了,放下狠话“我还会回来的”。 这件小插曲发生的时候,李郁不在堡内。 他在上方山顶写生,是正经的素描写生。 “军师,你这是画的舆图?” “叫地图吧,听着顺耳。” 今天是个大晴天,视野极佳。 李郁绘制了一张李家堡周边地图,山川、湖泊、河流、农田、官道全部精确绘制下来。 光凭眼睛肯定不够,他还有一架千里镜。 从府城的一家当铺买来的好东西,七成新。 黄铜镜身,铭文是一串洋字码。 李郁认识每个单独字母,但是连在一起却不认识。 思考了一会,他才恍然大悟。 这不是英文,是法文! 难怪用着这么顺手。 作为一个搞艺术的,对法兰西更容易产生好感。 相比精明,死板的英吉利人,李郁更欣赏做事不着调、一生浪漫的法兰西人。 3000里外,紫禁城。 乾隆也是这么想的,他正在盛赞法兰西教士送来的一件珍品。 法皇路易十六亲手制作的珐琅金银掐丝~的一只锁。 王之锁! …… 去年,路易十五死了。 继任者是他的孙子,路易十六。 至于说为何是孙子继位?是因为儿子死的早。 一辈子不着调的路易十五,却生出了一个虔诚如圣子的儿子。 又生出了一个沉迷制锁,不能自拔的孙子。 路易十六,和天启皇帝如果能凑到一块,一定相见恨晚。 什么帝国,什么千秋史书,什么后宫粉黛,都让他见鬼去吧。 哥俩联手, 一个木匠,一个锁匠,都是顶尖的手艺。 联合打造一款带锁的骨灰盒,烙双皇室徽章,怕是要震惊全世界。 两大帝国伺候一个亡灵,想想都刺激。 造孽啊~ 乾隆年事已高,眼神不大好使了。 吩咐太监拿来了放大镜,他要好好欣赏一下自己欧洲同行的手艺。 路易十五死了,他很惋惜。 有种斯人已去的淡淡哀伤,虽从未谋面,却神交已久。 他俩不止是笔友,甚至互相交换过各自的肖像画! 如今他的孙子,却不知是何模样? 想来和自己死去的永琪,差不多吧。 乾隆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形象,年轻,温和,儒雅,不过那条金色大辫子,有些违和。 终究是非我族类啊。 “巧夺天工,法皇的心意,朕领了。” 对于这把锁,乾隆是真心欣赏。 符合他的花里胡哨的审美。 钥匙打开的一瞬间,他甚至清晰听到了咔嚓的机械转动声。 锁面居然缓缓打开。 一只精致的金雀鸟缓缓伸了出来,张开了嘴。 嘴里,竟然是一颗非常细小的宝石。 …… “妙,妙,此物设计精巧绝伦,法皇有心了。” 自命不凡的乾隆很是欣慰,感觉这是来自一位晚辈的尊重。 一时间,竟然产生了将法兰西从蛮夷国度名单中除籍的想法。 法皇有如此审美,不算蛮夷。 虽然比不上朕,却也是难得的品味高雅了。 清、法邪恶轴心,乃是从康熙时期开始的。 属于距离产生朦胧美,和网友聊天全凭想象有异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