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枪组一人肩扛,一人射击。 开枪的动静好似小炮,十分唬人。装填的是细小铁屑和铁砂,无需瞄准,因为枪手也不确定打到哪儿去。 呼啦啦, 对面一阵混乱,倒下的战马又把同伴带翻。 …… 3磅炮依旧沉默。 炮手半蹲,举着火把等待骑兵冲到眼前再轰。 正如这一路上所遭遇的3次骑兵袭击一样,土尔扈特骑兵终究是在50丈外改变了方向,变成了正前方掠阵。 粗壮的骑士们拧过上半身,横向射箭。 骑弓软弱,纵然是拉满了弓弦又加了45度的仰射。大部分箭矢依旧是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无力的戳在了地面。 极少数落入火枪兵阵中,射伤了三五人。 与此同时, 吴军燧发枪管内齐刷刷喷出的火药气体,却将炙热的弹丸轻松送出50丈,将上百名骑兵打翻。 李二狗哈哈大笑,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这是人尽皆知的习惯。 望着那些依旧嗷嗷叫着,却是打马消失在远处的骑兵,他狠狠吐了一口痰。 “斥候,远远跟着。” 之前的10名骑兵下马牵着战马,跟随步兵前进。换了另外10名骑兵催马前出,充当本营的鹰眼。 …… 这是一路上遭遇的第4次骑兵袭扰。 此外,还经历了5次绿营步兵的堵截。 混成营的战术得到了实战的考验,变的越来越纯熟。 斥候前出10里侦查,一旦遇警,迅速回建示警。若遇骑兵,可以提前鸣放窜天猴的方式提醒大军。 简单而有效,江宁某鞭炮商出品,20文钱一根的窜天猴。哨啸凄厉,炸开的动静大。 全城的小孩子都馋哭了,但买不起。这一“咻”,就是两块麦芽糖,两张芝麻烧饼加一串糖葫芦没了。 铺子惨淡濒临破产,结果被李郁偶然间发现了,几次修改后试制出了这军用版的窜天猴。 从此鞭炮商吃上了最香的皇粮,瞧不上小孩钱了,改挣又稳定又大方的吴王的军饷。 首批订单一口气就是7000支。很难让人信服,到底是为了装备军队,还是为了过年的时候狂轰乱炸满足个人私欲。 …… 第1混成营距离湖口县城还有40里。 这种肆无忌惮的轻兵突进行为终于捅了马蜂窝,惹来了黑压压的清军四面围剿。 目视所及,四面皆有窜天猴炸响。 李二狗也收敛起笑容: “快,扎进那个村子。” 2里外,是一个没有人烟的村子。 茅屋屋,土坯墙,东倒西歪的篱笆,无一不昭示着这里曾经是有人居住的。 只不过,为了躲避战火都被迫离开了家园。彭泽、湖口两县的百姓凡是机灵点的,年轻的都向东南方向跑了,跑进了九华山。 古人云: “战乱,避之于山林,十存七八。避之于湖泊,十存一二。” 这是老祖宗用鲜血凝聚出来的经验。 …… 战乱时期,躲进深山的百姓大概率能活下去。因为山林里有丰富的食物来源,还有最佳的隐蔽条件。 大清朝没有热成像,没有橙剂,没有直升机。官兵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愿意进山。 而躲到湖里,也就是那些小岛屿芦苇荡里,大概率活不了。 首先是食物匮乏,其次是兵匪驾船一来直接团灭。 现代人会觉得困惑,鄱阳湖里的鱼虾那么多,怎么会缺乏食物呢?是不喜欢吗? 姑且不提捕鱼技术、工具,和烹饪调料是否短缺。连续10天不吃主食,只吃鱼虾的体验,就能让人崩溃。 人会消瘦,胃里泛酸水,没力气,眩晕。胃会逐渐虚弱,无法消化鱼虾的蛋白质,鼓胀难忍。 这就是在食物匮乏的时代,大黄鱼和螃蟹属于穷人食物的原因!人只有在大米白面吃饱的前提下,才会赞叹鱼虾蟹贝之美味。 …… 李二狗绕村子一圈,做到了心中有数。 “构筑防线,依托地形。” 很快,村口几间土坯屋的墙壁就被刺刀凿开了人脸大小的窟窿,燧发枪从窟窿伸出,射角满意。 福建籍队长林有泰望着屋顶的茅屋顶皱起了眉头。 “队长,怎么了?” “清狗一支火箭,这屋顶就烧起来了。” “拆掉?” “太麻烦了。院子里有水井,用水泼。” 于是,一桶桶井水被泼上了茅屋屋顶,暂时消弭了纵火隐患。 村子里的粗笨家具、磨盘,破烂篱笆墙都被利用了起来,当做街垒。这是吴军的作战理念,注重就地取材构筑野战工事。 李二狗站在村子里的祠堂屋顶,若有所思。 远处烟尘滚滚。 大批的清军绿营兵和骑兵蜂拥而来,无边无际。 “2万,也许3万?” 他自言自语,表情也变的严峻起来。 …… “二爷,咱们真要固守吗?这样就被困住了。” “是啊。” 李二狗点点头: “固守,王爷的大军会到的。我瞧着清军这次决心很大,规模很大,而且是步骑混编,我们不能野战。” 众人默然,赶紧各自做事。 老天爷可以证明,开拔前那一晚的猪啊鸡啊,没一口肉是白吃的。军法处暂且寄存的20军棍,只怕是永远找不到主人了。 混成营的辎重车优先装载弹药、干粮、武器。无烟煤只携带了50斤应急使用。 辎重兵们从车里卸下弹药粮食,同时将村子里的一些门框、树木收集起来生火做饭,补充燃料。 热汤热水的喝下去,士兵们倒也不觉得冷。 身上的棉布厚军服御寒效果也不错,夏天捂脚的军靴在冬季就是神器。 总之,吴军的后勤向来奢侈。 寒风就这么刮着,好在最低气温在零度以上。 砰,砰砰。 清军斥候试探性靠近,被村口的火枪手击退,留下了2具尸体。 …… 4里外, 土尔扈特盟长舍楞,站在马鞍上观察战场。 他那犀利的眼睛就是千里镜。 草原勇士的视力超出常人,长期的游牧生活造就了一批远视眼!人类的潜力,往往超乎人类的想象。 “盟长,进攻吗?” “不,再等等。” 舍楞等的不是其他,而是一批正在途中的大炮。 从湖口到此处,若是骑兵半天就赶到了,步兵需要1天,炮车需要2天。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大炮就能到位。 “扎营,将此地团团围住。” “都统大人有令,不许放走一个贼兵。士兵的首级赏5两,军官的翻倍。斩杀贼将首级赏100两,活的赏200两。” “嗻。” 数名骑兵高举小红旗,沿途重复命令。 1万多绿营兵还有5000马队,开始默默扎营。准备明日在火炮的掩护下,一口吞掉这支胆大包天、孤军深入的吴军精锐! …… “精锐,肯定是精锐。类似罗刹帝国猎兵营一类的存在。”舍楞在帐内,撕咬着烤羊肉,很自信的抛出一句。 “听说罗刹鬼個个红毛獠牙?” “有红毛,有黄毛,长出獠牙倒是没见过。” 帐内的几名绿营将官,还有满洲八旗参领都来了兴致。 “舍楞大人,听说您是和渥巴锡大汗一起从罗刹帝国杀出来的?途中过五关斩六将,足足走了几千里?” 舍楞停下了咀嚼羊肉的动作,手臂微不可查的哆嗦了一下,点点头。 一名镶黄旗参领赶紧追问: “听说罗刹国的皇上是个女的?您跟咱们讲讲?” 舍楞咽下口中的羊肉,眼神飘忽,思绪一下子回到了那段逃亡的岁月。 嗓音变的艰涩: “她叫叶卡捷琳娜二世,从儿子手里抢来的皇位。她是个嗜权如命,蛇蝎心肠,手段狠辣的女皇上。” 镶黄旗参领一脸的震惊: “女人也能当皇上。夷人是是真不讲究啊。咱大清断断不会出现这种荒诞的事。” 九江总兵常贵仁若有所思: “岂不是就是武则天?” “嗯,有道理。” 镶黄旗参领猛然一拍桌子: “老子敢打赌,她肯定很漂亮。” 众人哈哈大笑,帐内气氛十分快活。 只有舍楞被那些尘封的痛苦记忆再次攻击,以至于失去了食欲。 叶卡捷琳娜二世是土尔扈特部族所有人的梦魇!哪怕相隔几千里,他依旧害怕听到这个名字。 …… 次日清晨, 清军大营牛角吹响。 上万步兵开始缓缓推进,建立第一道防线。 挖掘壕沟,垒起矮墙。压缩村里的吴军活动范围,防突围。 李二狗看的牙痒痒,手一招: “告诉弟兄们,固守不是龟缩。200火枪手加上骑兵,快速冲一波。” “其余人做好准备接应他们。” 一盏茶的工夫, 村口突然冲出100余骑兵,后面跟着狂奔的火枪兵。迅猛地朝着正在挖掘壕沟的绿营兵而去。 绿营兵们齐刷刷的扔了工具就跑,这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一边往大营跑,一边大喊“贼兵来了!” 挖掘长壕沟的计划被打断了。 不过,这也难不倒舍楞。 他直接派出了2000骑兵进入战场。绿营兵们终于放心了,慢悠悠的挖掘壕沟。 果然,村里没有再冲出骑兵。 因为他们一旦故伎重演,就再也回不去了。土尔扈特骑兵会坚决出击,把所有人都留下。 …… “娘的,要是有1门12磅炮也好啊,我肯定轰的这群蒙古人嗷嗷叫。” 一名炮手抱怨道。 为了行军方便,混成营只有3磅炮,6磅炮而且还不是长身管型号。行军是便捷了,可牺牲了射程和威力。 李二狗默不作声,站在屋顶举着千里镜。他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之前黄浦江畔的那一战。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兵力悬殊。 那一仗坑死了福康安,把江南绿营兵一扫空,从而奠定了起步横扫江南的基础。 这一次,又会是什么结局呢? 虽千万人包围,吾亦不惧! 因为,义父一定会在最危急的时候从天而降,把自己拉回来。 信任! 李二狗深吸一口气,四处巡视防线了。 前段时间参谋本部来了一个书生随身带着厚厚的一本书,给他讲了2天的课,旁听的只有5名本营军官。 课程内容是常见野战工事的挖掘,和火力的科学配置。 他听的很入迷,对于其中的很多阴险战术十分赞同。 身为一个丐帮出身的少年,他最看重实际效果!一句话,能填饱肚子的都是好粮食! …… 村子周边10几丈, 那些在布置障碍的士兵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人拿着洛阳铲,快速重复按下——提起的动作,速度很快。一个个杯子大小的陷洞错落有致,正好能折断战马蹄子。 人潮如浪潮,一般会本能的选择没有障碍的缺口冲进去。除非教训足够惨痛,否则人是无法对抗本能的。 村内必经之路的屋顶蹲着一员火枪手,他的身边是半袋石灰粉,一旦清军冲进来,就倾倒石灰迟滞敌人的步伐。 而这条硬质土路的尽头,有一座磨坊。 磨坊内藏着一门6磅炮,用柴禾堆挡住炮口,遮掩视线。到时候炮手一脚踢开柴堆对着乌泱泱冲锋的清军,轰一发实心弹可带走无数人命。 而封建时代的军队,谁能承受的起这种过于惨烈的一击? 搞不好一炮就能让清军丧失勇气,潮水般的退走。 然后骑兵追在后面杀一波。小雪球就有可能变成雪崩,至少概率是存在的。 …… 湖口县, 副都统歧征哆嗦着手,脸色肉眼可见的由红润变成惨白。周围的亲兵、心腹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桂派人从九江抄送来的军情急报。 “长江水师一战尽墨,吴军偷袭攻取了饶州府。湖口已成为绝地,是守是撤,你可视形势自行决定!尽可能保住满蒙八旗!” 纸条在众人手中传阅, 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是惊恐、震惊。伪吴王居然阴险如斯,想一口吃掉湖口战场所有官兵? “彭文炳是朝廷的罪人,他死有余辜。”歧征咬牙切齿,一脚就踢翻了眼前的木案。 “都统,咱们怎么办?” 歧征望着这些心腹,闭上了眼睛,半天挤出一句话: “给我1个时辰,我要冷静一下。” “你们出去集结兵马待命。注意保密。” “嗻。” 湖口县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集结的牛角声响个不停。 面对一脸困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兵丁,各级军官们一脸铁青却是不愿过多解释,动则鞭笞咒骂。 总之,所有人都产生了不详的预感。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