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遇春一声爆喝: “你爷爷来也。” 将手中长刀左右劈砍,残肢断臂飞起,血练狂飙。 没一会,盔甲就变成了血色。 绿营兵们被杀的胆寒,掉头逃跑。却又被源源不断冲进来的同伴们堵住了逃路。 机灵点的赶紧上屋顶,换赛道。 大部分反应稍慢的被杨遇春这个红盔红甲的杀神追在后面砍,直杀的人头滚滚。 站在高处的苗有林瞅见了,心中暗想: “这是谁的部下?如此勇猛。” …… 战事,已经到达了一个无以复加的残酷程度。 源源不断的绿营兵从堡门冲进去,好似掉进了绞肉机,没掀起什么水花。 阿桂见堡垒迟迟不下,也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心中焦虑: “架梯子,四面冲进去合围。” “嗻。” 又转身吩咐道: “马队散开到四面督战,不要都跟着本官。本官安全的很!” 侍卫们稍一犹豫,就立即照办。 用歧征的话讲: “绿营兵就是天生贱骨头,咱们满人蒙人的刀不架到他们脖子上,他们就磨洋工。” 苗有林扶着铁盔,瞅见了八旗的异动。更是瞅见了那杆“抚远大将军”的大纛以及那些模糊的人影。 电光火石之间, 他产生了一个堪称疯子的想法。 “竖起我苗某人的军旗,这堡不要了,全军冲击阿桂。” “把剩余的大南瓜都给我扔出去,趁着他们懵,一口气从堡门冲出去。” “副总指挥,伤员怎么办?” 苗有林没有搭理这句话,带着亲兵走下了栈道。 剩余的大南瓜陆续炸响,在堡门外的位置连续炸了4个。 一扫空! …… “ 趁着大南瓜炸的绿营兵发懵,栈道上的火枪兵全部跑向了堡门口。 甲士营一马当先, 残余的不足200号火枪兵紧随其后。 清军目瞪口呆,没能拦住。 眼睁睁的望着这群兵冲向主帅大纛。 苗有林已经疯了,举着上了刺刀的燧发枪,眼睛血红。 紧跟他的是一员黑厮——杨遇春。 虽然身穿重甲,却丝毫不影响奔跑的速度,只能说是老天爷赏饭吃。 “大将军,快逃。” 舍楞刚一开口,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见阿桂不动如山,他只能咬咬牙抽出弯刀,向前一指: “护卫主帅。” 一夹马腹,冲了出去。 …… 身穿棉甲的一群满洲八旗亲兵,也摘弓在手冲了出去。 一轮箭雨后立即挥刀对砍。 苗有林左臂中箭失去平衡倒地。只怪他冲的太狠了,又没穿全甲。 杨遇春低头,盔甲叮叮当当挡下几支箭矢,然后就猛地掷出手里长矛。 长矛破空,未能击中阿桂,却把后面的大纛给干断了。 “抚远大将军”大纛旗落地,战场一片哗然。 “军旗倒了!” “抚远大将军死了!” 战场上,开始出现令人害怕的喊声。 杨遇春举起长刀,斩断了猛扑过来的一匹战马前蹄。 他满脑子就一個想法:斩将夺旗! 既然没法当清廷的武官,那就当个新朝的武官,一样光宗耀祖! 谁当皇帝不重要,我只想做提督! 清军开始迟疑,开始恐惧,开始往后退。 有人带头,就会有无数人效仿。 恰好在此时,远处出现了一支打着“吴”旗号的轻骑兵,后面还跟着奔跑的步兵。 李郁旗下的唯一一支纯骑兵队伍,自从打下池州府后,就一直驻扎在池州境内。 收到快马军报后就一路狂奔而来,堪堪的赶上了这名场面。 “贼兵援兵已至。” “败了败了。” 世人只知疟疾会传染,却不知恐慌情绪的传染速度堪比音速。 你一句还不逃,我就扔了刀剑矛! …… 战场上的数万清军,呈现奇怪的分化。 一部分步兵往南逃跑。 一部分原地不知所措,想看看情况。 马队被步兵所阻碍,想救援接应主帅的节奏被打乱。 “阿相,快走。” 阿桂看着那个已经冲到10丈之内浑身血红,大砍大杀的黑厮,一咬牙拨转马头,在十几个侍卫簇拥下开始逃跑。 舍楞松了一口气,连忙招呼土尔扈特骑兵跟着逃。 掌旗官比较惨,被一发铅弹击倒,刚扶起来的半截大纛再次轰然倒地。 这一次清军军心彻底崩溃了。大纛连续倒下2次,意义不言而喻。 数万绿营兵好似迁徙的角马群。 …… 苗有林捂着滴血的胳膊起身,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他一剑割下阿桂的大纛,把旗面按在自己出血不止的伤口。 “副总指挥,你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 “狗鞑子用的是倒钩箭,我这只胳膊怕是废了。” 苗有林脸色惨白,失血过多一阵阵眩晕。 堡垒内到处是尸体。 有些清军攻入较早,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还在厮杀。 甘长胜也是倒霉鬼,本想效仿杨遇春踩着屋顶冲出去。结果屋顶质量堪忧,咔嚓破了,直接摔了下去。 此时,他和两个绿营兵在屋子里对峙。 “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杀了你,回去领赏更好。” 之所以互相用言语试探威胁,而不动手,是因为甘长胜左手握着的短手铳。 谁先冲,谁就会先挨枪。 三人在屋内,呈三角站立。外面的厮杀声、枪炮声似乎都与这里绝缘。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 突然, 两名绿营兵感觉外面的动静不太正常,似乎是己方的人正在集体奔跑,脚步声如同滚雷。 数万人奔跑的动静,聋子都能感受到。 俩人对视一眼,预感不妙。 甘长胜也意识到了战局可能发生了扭转,举着短手铳跃跃欲试。 “兄弟,你别冲动。我们俩现在就走。” “扑街!” “枪响之后没有赢家。”一名绿营兵试图讲道理,“你最多开一枪,而我们俩手里都有刀,两败俱伤没必要的。你还年轻,退一步海阔天空。” “死扑街!” 俩绿营兵意识到眼前这个满身血污,丢了头盔的家伙是个死心眼。 再迟疑就要被人包饺子了。 …… 干他! 俩人同时扑了过来,砰,枪响了。短手铳在这么近的距离威力过剩。 擅长讲理的那家伙瞬间僵了,口鼻出血软塌塌倒地,伤口恐怖。 而甘长胜也被另一人狠狠刺翻在地,盔甲立了大功,刀尖未能刺破整块板甲,滑开了。 但是巨大的冲击力叠加绿营兵的体重,还是把他摁倒在地上。 呲着黄牙的绿营兵狠狠的按着刀柄。 刀尖就在他眼前,距离不足半尺。 他攥着绿营兵手腕,死死反抗。 …… 刀尖,缓慢的往下沉。 就在快刺破他眼球的时候,绿营兵突然一僵,随即口中喷血。 原来是甘长胜摸到了藏在靴帮里的攮子,顺手狠狠一捅。锋利的攮子刺穿腰侧,毫无阻力的深入。 绿营兵口中鲜血狂涌,喷了他一脸。 他不敢懈怠,继续发力往里捅,直到无法深入。 用力推开绿营兵后,才发现连攮子的木柄都捅进去了。 擦掉脸上的血,他踉跄跑出屋子,发现堡内几乎没人了。 乌泱泱的清军都消失了,他忍不住放声大笑。傻子也猜到肯定是赢了,援兵来了。 哐哐哐, 十几丈外的栈道上,有个倒霉鬼绿营兵正在疯狂的挣扎。他的脚被卡住了,栈道有一处破损,他一不小心就踩进去了。 …… 甘长胜从地面捡起一把短矛,狞笑着走到栈道底下,猛地往上一刺。 惨叫声惊天动地! 随即戛然而止,鲜血好似水龙头往下流。 他踩着破损的阶梯走上棱堡高处,眼前的一幕让他心旷神怡: 大队的清军拖着滚滚烟尘往南逃窜。熟悉的红黑军服兵线踩着鼓点,平端燧发枪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不时有人半蹲射击。 而一支举着“吴”旗号的轻骑兵,稍微追击了一阵就赶紧回来了。 兀思买可不傻, 把敌人追急了,反过来冲一波,自己就要去见长生天了。 那可是几万步卒还有上千的满蒙马队。 …… 这一仗之惨烈令所有人心惊。 伏尸十数里,战况激烈处更是层层叠叠。 堡内守军仅剩130余人,半数还带伤,余者全部战死。 兀思买略一思索,就下令后撤,撤回到20里外的堡垒修整。将损坏的火炮直接推到长江里。 同时飞报王爷。 这一仗,堪称是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 士气、战术、和运气缺一不可。 苗有林躺在篷车里,整个人处于发烧状态,失血过多。 回到后方堡垒, 副总指挥郑河安叹了一口气。 只要苗有林这次能活过来,总指挥的位置就是他的了。 人家拿命挣的,嫉妒不来。 …… 清军没有再次进攻,虽然整点残兵尚有2万多人。 阿桂倒是很平静,写了请罪折子。 如实上报了所有战损,以及对战局的客观分析。他没有甩锅,而是将所有责任全部揽下,惹的一群将官感激涕零。 尤其是九江总兵常贵仁,吓得魂飞魄散,本以为会被当成替罪羊。 不料阿桂只是轻飘飘的来了一句: “无妨,罪不在伱。” 成都副都统歧征则是私下和亲兵说: “咱大清素来敬重好汉。苗有林若是这会来降,大将军或倒履相迎,日后官拜提督问题不大。因为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这种仗居然被他翻盘了,啧啧。” …… 很遗憾,苗有林没打算反叛。 他因失血过多,熬了3天才退烧,人虚弱的走路都打飘。 军医说他的左胳膊以后即使恢复了,也用不上力气,最多端个碗。 那一箭把胳膊里面的肌腱给切断了。 他在池州府简单救治止血后,又被水师的一艘战船送回了江宁。 一来接受更好的医疗。 二来李郁特意接见他,在病榻前聊了1个时辰。 …… 李郁听取了“黄石矶前哨堡垒战役”的详细过程,大为震撼。 说实话,出乎他的意外。 600兵据守简易版棱堡,在火炮少的可怜的情况下能抗住5万绿营兵的围攻,堪称是战场奇迹。 他当即指示: “要大力宣传,鼓舞人心。” “活下来的这些人全部官升一级,分批送到东山士官学校短期进修,之后进入 “另各赏赐30两到100两不等。” “苗有林本人伤愈之后,正式拔擢为 如此安排,合情合理。 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苗有林的康复速度好的惊人,三处伤口都已无大碍,唯独左胳膊真的废了。 …… 在江宁期间,他好像改了性子。 一口气娶了3房妾,还置了一所大宅子。 正妻昌金倒是没有反对,很宽容的接受了这一切,成为了这所宅子里令人畏惧的女主人。 坊间传闻, 苗府妻贤妾恭,绝无争风吃醋各种后宅倾轧行为。 因为昌金和3个妾夜间卧谈,仔细描述了他们俩人是如何从金川一路走到江南的。其过程之血腥残忍,堪比鬼怪故事。 自此,后宅一团和谐。 妻友妾恭。 …… “苗大人,老夫这有一盒辽东人参,或对伤情有助。” “岂敢岂敢,谢谢胡大人。” “黄石矶一战你也算闯出了名堂,未来有什么打算?” “下官在阎王殿门口转了一圈就有些后悔。未曾开枝散叶,死后无脸见祖先。故而不顾旁人非议,一连娶了3妾。” “人伦,孝道也。再娶3房又何妨。” 寒暄了一阵,苗有林主动提起了胡雪余的那位同乡: “下官对不住胡大人,张昌光他死了!” “老夫听说了,这不怪你。战场箭矢不长眼,这都是命。不过~你对于参谋制度有什么看法?” “王爷英明神武,参谋本部很有意义。” 胡雪余笑笑,问道: “意义何在?” “专业!” …… 突然,胡雪余说道: “世人只知绍兴师爷擅长衙署事务,却不知一样能运筹帷幄做军中高参。” 苗有林迟疑了一会,试探性的问道: “下官有意上书为张参谋争取更高的死后荣誉,同时向王爷肯定参谋随军作战的效果。待下官重掌 “嗯。” 胡雪余端起茶碗,点点头。 苗有林知趣的起身告辞,离开了宅子。 一场心照不宣的谈话到此结束。胡雪余很欣慰,苗虽是武夫但并不是一根筋。 他很擅长看人, 从今天聊天的结果来看,此人可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