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0多名江宁绿营兵,每人赏了两碗酒,一大碗白米饭上面扣着一层梅干菜烧肉,还有1锭雪花银。 又从中挑选了500号选锋,额外给了承诺。 凡活着回去,全部升官一级,犒赏翻倍。 死了,抚恤也是翻倍给。 以上,是李侍尧站在演武场的高台上,当众发誓承诺的。一个封疆大吏做到这份儿上也算是诚意满满了。 何况,秦淮河周边持业的姐儿,也被总督府临时征用了200人,让这些即将赴死的选锋汉子们过足了瘾头。 靠着人数优势,和八旗援兵已至的激励,清军接连攻破前两道防线,直达核心区域。 然后,被从未见识过的水泥炮楼阵挡住了攻击的势头。 …… “大人,贼兵当中有高人。这阵法是~五星炼丹炉!” “啥?” “属下刚才爬上那边的屋顶,观察了一下,大为震惊呐。” 这名原先是风水先生出身,打仗都带着罗盘的把总,在地面简易的画了一下。 五角星图案,5个角恰好都是一座炮楼。 最中间,还有1座加强版炮楼。 率队的游击将军,心一直在往下沉。 “准备重盾,一座座的啃。” 选锋此时已经死伤过半,剩余的人暂时休息。 恰好,雨花台峰顶的火炮也停止了轰击,这让清军大为振奋。 “贼炮打多了,不敢再打了。” 清军以己度人,立刻得知了最接近现实的答案。 天气本就炎热,发炮频率如此频繁,已经是异数了。 游击将军狠狠的抹了一脸汗水,抽出佩刀: “弟兄们,夺回雨花台。” “从京城来的八旗大军,已经打到板桥了,只差一个冲锋咱们就能胜利会师了。” …… 清晨,江宁城派出斥候化妆成渔民,划着小船溯江而上。 见到了京师八旗,而且亲眼看着他们出营开始进攻了,才匆匆回城禀报了这一情报。 要说李侍尧也是够精明, 非得看着京旗和李家军开始交火,才正式派兵出城夹击。 这样安排,仗打赢了他就能分润一半功劳。 论算计,李永芳の孙也是很专业的,属于家学。 而福长安要求率八旗马队出城,绕开雨花台夹击贼酋主力的申请,被江宁将军崇道委婉的驳回了。 一切,求稳。 开玩笑,他可是以五代宰相冯道为人生榜样的沉稳型满官。 怎么会在战况不明,加之贼酋还掌握着一支数量不详马队的情况下,让麾下旗丁梭哈呢。 除非,你福长安来当这个江宁将军。 会客厅,气氛紧张。 福长安一身祖传盔甲,手指着崇道大骂: “你不配做江宁将军,贪生怕死。本官要参你,让皇上和军机处知道你是個什么人。” 既然撕破了脸,崇道也就不客气了。 直击要害: “明亮和你都是富察氏子弟,为了家族利益,罔顾江宁安危。兵事凶险,你又如何能知城南战事到了哪一步?万一,贼酋有埋伏呢?万一,京旗失利呢?” …… 福长安,恨不得对着这张老脸打上一拳。 眼中喷火,转身离去。 “福公子,喝碗解暑汤吧?” “滚。” 他正在气头上,掀了崇府管家端着的托盘,十分无礼。 崇道沉着脸,吩咐戈什哈: “去,盯着他。老夫猜测他不会就此罢休。他们富察氏的人,个个眼高于天,以为这大清朝离了他们就不灵,狂妄!” “嗻。” 半个时辰,戈什哈脸色煞白,跑进来禀报: “福大人私自调兵1000,正在集结。” “没有兵符,没有本官的手令,那些人也愿意跟着他出战?” 戈什哈低着头,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崇道略一思考,就吩咐道: “持本官令箭,告诉那些不安分的人,私自出战,胜了无赏,死了无恤。” …… 姜还是老的辣! 戈什哈骑马,高声传令。 那1000名想跟着福长安混点军功的旗丁,立马灰溜溜的各回各家。 万一战死,连抚恤银子都没有。 太狠了! 已经出离愤怒的福长安,纵马闯进了崇道的府邸,挥剑吓退了看门的卫兵。 “老狗,滚出来。” “援兵在和贼酋主力决战,制台的兵在猛攻雨花台。你已在推诿,还有何脸面还坐在这位置上?” 这话太冲了,纵然是好脾气的崇道也脸色发青, 手指哆嗦着说道: “你可知什么叫尊卑有序?” 话音未落,一员总督府戈什哈急匆匆跑进来。 “将军,制台请伱速速赶到南南城,城外有变。” 崇道一惊,脱口而出: “真败了?” “进攻雨花台的弟兄们被突然出现的贼兵马队打崩了。形势危急,制台请您速速拿主意。” 崇道和福长安对视一眼,顾不得继续对骂了。 赶紧冲出屋子~ …… 兀思买率数百号轻骑兵,玩了一次漂亮的突然袭击。 前面数十骑身穿清军号服,头戴红缨凉帽,扛着民兵缴获的火器营外营大纛。 以正规友军的姿势出现~ 李家军打仗就是这么的阴险,辎重营长期存放着八旗棉甲、绿营号服、红缨帽。 当然了,也就前面的30多骑是合格“八旗马队”模样,后面的军服迥异一眼就被看破。 但没关系,把烟尘搞大一点嘛。 砍下树枝绑在马尾巴后面,连续多日暴晒,地面早就干燥无比。一跑起来,烟尘滚滚遮天蔽日。 以至于,清军全部欢呼了起来:“天兵到了”。 然后就遭到了突然的屠杀。 这些骑士们斜着掠阵,打空霰弹枪后抽出骑兵刀,大砍大杀。 兀思买十分得意,因为指挥围攻雨花台的绿营游击将军恰好前来欢迎他,被他一刀砍翻了。 于此同时,骑兵携带的4门3磅轻炮也安置到位了。 霰弹轰无甲绿营兵,一打一片,清军雪崩! 有的想进聚宝门,有的机灵一些猜到聚宝门进不去,所以干脆往西跑的远一些。 …… 沿途被轻骑兵追杀。 不敢停下逃跑的步伐,直至耗尽体力,在死亡的威慑下被迫内卷。 聚宝门, 城门紧闭,只是坠下吊篮接上去少数人而已。 雨花台的36磅重炮炮弹,如期而至。 呼啸着砸在城门口叫骂哭喊的绿营兵人群中,瞬间惨不忍睹。 好似一颗铅球,滚进了过度成熟的西红柿篮子。 炸裂! 一些被吓坏了的绿营兵,立马跳进外秦淮河。 还有的感觉不对劲,也加入了往西边跑的序列,去水西门。 黑压压的绿营兵像跑马拉松一样,紧跑慢跑,队伍足足拉长到了3里。 也有跑不动的,原地跪下高举双手。投降!投降输一半,至少保住小命。 而李郁所率领的近卫军团2个火枪营,终于进入了江宁外城郭。 远远的,可以望见水西门的城门楼子。 他拉开千里镜,看了一眼“水西门”的牌匾,确认无误。 “让开大路,占据南侧村子,尤其是村口的建筑屋顶。” “把火炮架在村口。” 两个营指挥使立即开始排兵布阵。 从村口到大路的距离有40丈左右。而这条大路,是通向水西门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逃跑的绿营兵会在此处拐个弯,冲向水西门求生。 …… “主公,我们可以堵住大路,把出城清军全部打死的。” “狗急跳墙,清军若是拼死一搏,近卫军团一定会有伤亡。放开大路,以火力拦截的话,也能打死大部分清军,逃回去的不会超过十分之一。” 李郁很冷静,如此才是最划算的打法。让这些逃回去的清军,撒播恐慌,也是目的之一。 半盏茶的工夫, 黑压压的清军出现在了大路上,个个逃的好似丧家之犬,脸色煞白。 属于长跑健将,优秀的绿营跑步者。 李郁犹豫了一下,制止了准备开炮的炮手: “等会再开炮,我怕把他们吓到了,回头冲击兀思买的宝贝轻骑兵。” “燧发枪,自由射击。” 话音未落,屋顶的枪声顿时响成一片。 视野当中,这些擅长奔跑的绿营兵顿时倒下了一大半。 这一刻,李郁突然想到了同样是绿营出身的结拜兄弟胡之晃,也曾感慨过不擅长奔跑的绿营兵,往往活不久。 却不知他在江北浦口混的如何了。 …… 马拉松,往往靠前的梯队人不多,靠后的梯队人也不多。中间梯队的人数是最多的。 所以,火炮终于轮到发威的机会了。 这条石板铺就的大路,简直是完美炮击场地。炮弹打上去,能够最大程度的跳跃,不损失动能。 有那么一瞬间,李郁都心生愧疚。 杀孽深重啊,大路上的尸体都快堵路了。要不了明天清晨,这一带就得臭气熏天。 待打完了江宁,一定要去寒园寺拜访一下灭空住持,让他给自己续点功德! 毕竟两个老婆都要生孩子了,还是多攒点功德比较心安。 村口很快被白烟笼罩,硫磺气味呛人。 半个时辰后,李郁率部缓缓后撤。他回头拉开千里镜看了一眼,水西门的吊桥放下了。 一部分幸运的绿营兵终于逃出了生天。 入城后,这些人就嚎啕大哭,手舞足蹈的描述,城外的贼酋大军有多狠。 炮子如雨点落下,火枪一打就是透心凉。 哦对了,还有那批假冒八旗! 守卫水西门的军将们听得面如土色,绝望无比。 “旗大爷,依你看那援兵?” 一名正红旗骁骑校,闭眼哽咽道:“他们,怕是输了。” 同为旗人的他亲眼看到了那支轻骑兵举着的大纛,一眼真货! 连军旗都被人夺了,战局可想而知。 …… 没一会, 李侍尧赶到,见状恨不得把这些扰乱军心的怂货都斩了,可是碍于兵力短缺,还有影响守城士卒的军心。 江宁将军崇道,心中滋味复杂。既有一些遗憾,又有些窃喜。 他扭头盯着福长安这小子。刷,富察氏骄傲的小王八蛋脸红了。 尴尬的拱手,低声道: “大人,下官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哎,回罢。” 崇道一如他的偶像冯道那般,宽厚待人,没有嘲讽也没有满世界嚷嚷,俨然宽厚长者风范。 这件事就轻飘飘的揭过去了。 而福长安待在城墙,许久没有移动。他的眼神飘向远方,不知他的堂哥明亮打的怎么样了。 万一输了,富察氏家族就危矣。自己才17,资历太浅怕是扛不动家族的大旗。 他心中自言自语: “若是我哥还活着就好了。” …… 未时,一天当中最热的时段。 近卫军团暂时进入雨花台大营歇息,所有人都在拼命喝淡盐水,食物反而没几个人想吃。 一些士兵随身携带的干粮已经发霉了,李郁果断下令全部丢弃。 兀思买回来了,摘下军靴的一刻,倒出了一碗汗水。 他的战马前蹄跪地,累的不成马样了。趴在马槽里,狂喝盐水。 李郁坐在一棵树阴下, 喝着酸梅汤回顾这惊心动魄的一天。 如果不是天气太热,如果不是江宁清军出场滋扰。他本准备强攻一次八旗大营的。趁着对方士气低落,用火炮狠狠的虐京旗一遭。 如果对方坚守不出,那就用12磅炮击毁大营防御工事,赶出来打。如果出营作战,那就用枪炮告诉他们“大清朝,哪一支军队最会玩枪?” 只可惜,被李侍尧给耽搁了。 “除了哨兵,其余人各自找树荫处休息。对了,水师还没有消息?” “回主公,刘总指挥未至。” 李郁用溪水擦了一把脸,拿帽子遮住脸酣然入睡。 …… 3里外,靠近长江的一处小河沟。 三个绿营逃兵,闯进了芦苇荡,跳上一条小船。为首的黑胖把总,吼道:“船家,快开船。” 躺在船尾午睡的船家纹丝不动,毫无反应。 他乃是江湖中人,燕谋! 原先在太湖畔靠着买卖江湖情报为生,后来烽烟四起,没人在意江湖了,只能黯然远遁。 盛世,江湖衰! 乱世,江湖更衰! 一绿营兵挑开他盖在脸上的凉帽,骂道: “开船去江北,快走。” 燕谋起身,伸了个懒腰:“走不了。” “走得了!” “走不~了。” 黑胖把总暴怒,抽出佩刀: “我杀了你。” “杀了我,也走不了。谁会划船?” 把总一愣,看向俩人。俩人都摇头,表示不会划这种摇橹船。 …… “你划,我们给你银子,快走。” 燕谋摇摇头: “还是走不了。” 黑胖把总差点气出脑溢血,哆嗦着指着问道: “你什么意思?” “船太小,最多坐3个人。” “4个人也可以。” “不可以。” “我说可以!” 燕谋叹了一口气,指了指船舷,距离水面就半截胳膊的高度,问道: “会翻船的!” “谁下船?” 沉默,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瞬间齐刷刷拔刀~ 两把刀同时捅入黑胖把总两肋。 …… 扑通,黑胖把总尸体被扔进水里,船の客减员成功! “这下可以走了吧?” “走不了。” “独眼龙,你是要找死吗?”一绿营兵挥舞着滴血的佩刀。 “付船费,一人100文。” 燕谋手一摊,毫无惧色。 俩绿营兵恨的牙痒痒,丢下一小锭银子。 摇橹船终于慢悠悠驶出了芦苇荡,身后却是传来了火枪射击声。未曾见人,只闻其声。 “快点啊,快点。” 俩绿营兵魂都吓没了,趴在船舷用手掌划水。 却听到一句: “三个人划不快的。如果是两个人~” 刷,一绿营兵抽出靴子短刀,捅入了同伴的背部。 中刀之人,手才刚刚摸上刀柄,只恨反应太慢~ 扑通,又是一具尸体落水。 燕谋慢悠悠的摇橹,而仅剩的唯一乘客似乎~精神状态堪忧? 指着江面飘着的尸体,咆哮道: “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我爹是广东人哎,他爹是胡建人。” “嗯,那个黑胖子呢?” “他是广西人,广西人呐。” …… 燕谋一声不吭,安静的摇橹。 船到江心,他突然掀开一块船板。 坐在船头,精神已经恢复正常的绿营兵不解的看着他,先是翻出一柄缺口斧头,摇摇头。 嘀咕了一句: “不行,刃口崩了。” 哐当,扔进去。 又翻出一把泛着红锈的短刀,叹了一口气: “锈穿了。 哐当,扔进去。 紧接着又翻出一把菜刀,点点头: “磨一磨,还能用。” 绿营兵心中汗毛直竖: “你要干嘛?” 燕谋不搭理他,找出磨刀石泼上水,开始吭哧吭哧的磨刀。 磨到刀刃雪亮,才将菜刀贴着左耳,食指轻弹刀刃~ “且听龙吟!” …… 绿营兵半秒都没有迟疑,纵身就跳入了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