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既然陛下要证据,那是一定要拿出来的,于是公孙城搜肠挂肚的说道:“身死的朝臣有王离、赵高、马凌暑、阎乐……” 公孙城正在挨个的数人,嬴政忽然淡淡的说道:“这些人身死,莫非有冤情?” 公孙城又愣了,说道:“没有冤情。” 嬴政说道:“既然没有冤情,那他们是罪有应得。槐谷子将他们抓出来,难道不是有功?” 公孙城哑口无言。心想:怎么回事?陛下不是已经厌恶槐谷子了吗?怎么感觉气氛不对? 不过他很快想到,陛下毕竟是圣天子,即便厌恶槐谷子,也需要证据,而不愿意利用君王的权威杀人。 想到这里,公孙城精神抖擞,说道:“杀朝臣,槐谷子有功,然而导致百姓流离失所,槐谷子则有过。臣听闻,咸阳城百里之外的百姓,也已经聚集到了商君别院周围。抛家舍业,挣扎求活……” 嬴政极为不耐烦的说道:“此事早已说的明明白白,你又要拿出来,简直是迂腐不堪。” 公孙城懵了:我弹劾槐谷子,被陛下训斥了?陛下的态度,到底是怎么样的? 不仅公孙城懵了,不少朝臣也懵了。 莫非……陛下还没有厌烦槐谷子?他们忽然有点后怕了,这几天,可是熬夜写了不少弹劾槐谷子的奏章啊。现在都在陛下那里呢。 如果槐谷子平安无事,那岂不是和他结下了深仇大恨? 尤其是在宫门口讽刺过李水的一群人,更是忐忑不安。有些人,已经面色惨白,身体打晃了。 公孙城咬了咬牙,事已至此,哪里还有退路?无论陛下的态度是怎么样,自己都必须争取一下了。 于是他大声说道:“陛下,百姓流离失所,确有其事,臣亲眼所见。” 嬴政呵呵冷笑了一声,淡淡的说道:“那你可知道,百姓为何流离失所?为何家中有田却不耕种,反而要去商君别院?” 公孙城说不出话来了。 嬴政站起身来,大声斥责到:“蠢材。他们在商君别院,与那些方士做生意。所获利润,百倍于种田,他们岂能不来咸阳?” 公孙城硬着头皮说道:“然而,百姓四处流窜,不利于天下安定。” 嬴政大怒:“公孙城,你要朕做一个不许百姓吃饱饭的千古一帝吗?” 公孙城战战兢兢,不敢再说话了。 嬴政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今日朝议,百官畅所欲言,朕赦你无罪,你继续说。” 公孙城已经彻底怕了,唯唯诺诺的说道:“臣……臣已经说完了。” 嬴政冷声说道:“你没有说完,这几日,你洋洋洒洒,给朕上书万余言。里面的内容,多得很呐。今日在朝堂之上,你却不肯说了。究竟是何用意?” 公孙城头上冒汗:罢了,罢了,死就死吧。 于是他硬着头皮说道:“陛下,百姓来到咸阳,确实可以挣得钱财。然而家中土地荒芜,久而久之,必定酿成饥荒。” 嬴政淡淡的说道:“朕已经按照槐谷子的建议,建立常平仓。如今粮价节节攀升,不少百姓已经回乡耕田。得益于槐谷子的代田法,与租赁耕牛的策略。以往需要四个人耕种的土地,一个人便可以照看过来。” “如今咸阳附近的百姓。夫妻二人,往往一人在家耕种,另一人在商君别院做生意。日子比以往好过了数倍。” “这些消息,随便一打听,人尽皆知。你身为朝臣,口口声声说为天下着想,为万民着想。可你对天下,对百姓一无所知。朕真是失望至极。” 公孙城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不想再弹劾下去了,只想抽身离开 嬴政淡淡的说道:“继续。将你奏折上列出来的罪名,一一说出来。少了一样,便是欺君。” 公孙城硬着头皮说道:“臣还要弹劾槐谷子,无故挑衅,与匈奴开启战端。” 嬴政淡淡的说道:“边关捷报频传。怎么?你觉得朕不应该开疆拓土?你觉得朕应该龟缩于中原,匈奴人来的时候,便抵御一下,匈奴人走了,便装作相安无事,继续歌舞升平?” 公孙城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对嬴政说道:“陛下乃雄主,渴望扫平边患,渴望留给子孙后代一个太平盛世,臣佩服不已。然而……然而匈奴乃苦寒之地。即便攻打下来,也无法耕种。” “派兵戍守,虚耗钱粮,百姓负担极重。若将大军撤走,那些草原上的部族,数十年后,便会卷土重来。” “因此,这匈奴人,便如同是野草一样,大火固然可以将他们烧为平地,然而来年他们必定重新生长出来,实在是无此必要啊。” “臣私下曾经计算了一番。昔日七国争雄。秦、赵、燕三国,皆曾修筑长城,抵御匈奴人。一处有警,数处呼应,效果颇佳。” “而陛下不如征伐发民夫,将三国长城连接起来。如此以来,所花费的钱粮人力,要远远小于大军出征,而效果则极为明显。” “况且长城修筑成功之后,可以凭此控制商贾来往。杜绝匈奴人获得盐、铁。如此一来,匈奴人日间困顿,不费一兵一卒,实力自然削弱。” 嬴政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条建议,倒是中肯。” 公孙城听到嬴政夸赞,顿时松了口气。看来陛下今日果然是想扮演一个公正无私的圣君主啊。 如此一来,刚才对自己的训斥,是做给槐谷子看的?意思是说,并非皇帝厌弃了你,而是实在你有罪,不得不处罚? 想通了这一点,公孙城顿时精神抖擞起来了,说道:“陛下,臣还要弹劾槐谷子,欺骗天下方士。” 嬴政淡淡的说道:“说来听听。” 公孙城躬身说道:“槐谷子以寻仙之名,招揽天下方士。然而,他真正寻仙了吗?并没有。” “那些方士,被滞留在商君别院之外。每日被附近的黔首敲诈。黔首是民,那方士就不是大秦之民了吗?” “槐谷子以方士之钱财,救济附近的黔首,分明是慷他人之慨,有收买人心之嫌疑。” 嬴政微微点了点头。 公孙城看见嬴政点头,都已经快要激动哭了。更加铿锵有力的说道:“不仅如此,槐谷子将那些方士送往极西之地寻仙了吗?并没有。臣听闻,那些方士,被送到了匈奴的地盘,整日寻找什么矿石,什么奇珍异草。可至今为止,满朝文武,谁曾经看到了一块铁,一块铜?” “臣怀疑,槐谷子是以寻仙的名义,将这些方士全部流放了。槐谷子,一直与方士不共戴天。这一次,恐怕是要借机报复,将天下方士,一网打尽。” “臣大胆揣测,槐谷子的目的,是害死所有方士,从此以后,为陛下寻找仙人,炼制仙丹的事情,只有他槐谷子一人可以做。那他就更加没有制衡,可以肆意妄为了。” 李水看着慷慨激昂的公孙城,心想:“这人是个人才啊,想象力很丰富啊。” 嬴政也笑了:“有些意思。” 公孙城直接将这笑容当成了对自己的认可。 他心中得意,忍不住想:昔日牛斗也曾经弹劾槐谷子招揽方士,结果一败涂地。关键是这蠢材,都没有说到点子上啊。若牛斗还在这里就好了,老夫要让他当面看看,真正的弹劾是怎么样的。 略微一分神后,公孙城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槐谷子先招揽方士,后购买仆役,手段粗暴。这才有了近日纵奴行凶一事。事后槐谷子坚持不承认,一口咬定有人在陷害。” “这铁手究竟是不是商君别院的匠户,已经死无对证了。然而即便他不是,即便当真有人在栽赃陷害,那又如何?若非槐谷子平日嚣张跋扈,会有人以此陷害他吗?为何没有人陷害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