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如果臣子之间,有了主仆之分,那就难以控制了。比如王氏,便是主,依附于王氏的马凌暑等人,就是仆。” “他们名义上与王氏同朝为官,可实际上呢?唯王氏马首是瞻,听从王氏的吩咐。因此这些人,只能发出王氏一个声音。王氏一旦有想法,便可以利用麾下朝臣,大造声势。这就很可怕了。” 嬴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问道:“那你以为,应当如何解决呢?” 李水说道:“想要解决,先要去寻找它的成因?为何马凌暑等人,唯王氏马首是瞻?因为他们的官位,是靠着王氏来的。” “臣听闻,在大秦想要做官。有三种途径。其一,军功授爵。其二,贵族恩荫。第三,举荐贤能。” “军功授爵之策,在秦灭六国之时,功莫大焉。然而如今海内一统,再无战事。想要靠军功做官,就比较难了。因此如今要做官,主要是后面两条。” “而贵族恩荫和举荐贤能这两条,恰好天然的就容易让朝臣联合起来。” “贵族恩荫之下,父为官,子亦为官。就如同王翦王贲王离祖孙三人,他们在朝堂之上,能不抱团吗?这庙堂,快要变成他们王氏的宗祠了。” 嬴政有点无奈,这李水的道理,确实是一针见血,可是这家伙,总喜欢夹带自己的东西,说几句,便要诋毁政敌两句。 李水又说道:“至于举荐贤能。君王的着眼点,在于贤能。而朝臣的着眼点,在于举荐。” “一个人贤能不贤能,朝臣说了算。贤能的人可不可以做官,又是朝臣说了算。一百个贤能之人,朝臣偏偏选中了其中一个。这人能不感恩戴德吗?” “他感激的不是朝廷,不是君王。是举荐他的朝臣啊。他刚刚入朝,初来乍到,没有根基,必定要找个靠山。自然而然的,要去找举荐他的朝臣。这样一来,有举荐权的朝臣,麾下自然有了一批势力。” “这势力弱小的时候,可以颠倒黑白,左右朝政。等势力变大的时候,就会架空君主,甚至逼君主禅让。” 嬴政听得心惊不已,连连点头,不由得说道:“槐谷子,你真乃仙人也。” 李水干笑着说道:“惭愧惭愧。” 嬴政又问:“那以你之见,如何解决呢?” 李水说道:“官吏的选拔,必须掌握在君王手中。不要有中间商赚差价……不是,不要有朝臣在中间插一手。” 嬴政微微点了点头,又闭着眼睛想了一会,然后眉头紧皱,说道:“然而,君王精力有限。如何了解天下万民?不经人举荐,又如何知道,谁贤能谁不贤能呢?” 李水说道:“有一个办法,可以分辨贤能,这办法名字叫科举。” 嬴政好奇的问:“科举?朕倒从未听说过。这是何意?” 李水说道:“陛下可以将治国安邦的难题,汇总起来。然后定期召集天下间所有有志做官之人。” “命他们现场做题。然后陛下再批阅他们的回答。有见解的,就可以直接封官,没有见解的,就赶回家去,继续读书。” “如此一来,新的官员,是经过陛下选拔上来的。他感激涕零的,也只能是陛下了。而且他们是否有才华,陛下也可以一目了然,不至于被人欺骗。” 嬴政眼睛一亮,满意的说道:“有理,有理。为何朕苦苦思索,就没有想到这等良策呢?” 李水干笑了一声,心想:“这办法,一听就懂,似乎很简单,可要让人凭空琢磨出来,那就难了。科举考试,那是经历了数朝数代才完善起来的啊。” 当然了,李水告诉嬴政的,是简陋版的科举。什么糊名法,什么乡试会试都没有提。 因为没必要,大秦真正认识字的,也没有多少。这个简陋版的科举完全应付得来。 等将来参加考试的人多了,再进行改进也不迟。 嬴政看着李水,说道:“和你谈论一番,如饮醇酒,回味无穷啊。朕现在也明白了,为何你犹豫不决,不肯说出这个办法。” “这办法一旦说出来,等于断了无数权贵子弟的为官之路,他们必定恨你入骨。” 李水苦笑了一声,说道:“是啊。” 嬴政说道:“投桃报李。你冒险进献奇策,朕岂能对你置之不理?方才朕已经想过了,这科举之法,应当徐徐图之。” “朕先废举荐,改为行科举。至于贵族恩荫,暂且不动。如此一来,朕既可以控制通过科举做官的朝臣,又可以免于权贵反对。” “待时机成熟,可以令科举做官的人数增多,贵族恩荫的人数缩减。此消彼长,最终全部改为科举取士。” 李水心悦诚服的说道:“陛下圣明啊。” 这一次,倒不是有意吹捧。而是嬴政的办法,确实可行。 实际上,在后世隋代确立了科举之后,一直到唐末,都是科举取士与贵族恩荫并行的。其中的阻力,可见一斑。 嬴政自觉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心情极好,又和李水交谈了很久。 直到午后,嬴政才拉着李水的手,将他送出了书房。 守门的小宦官都看傻眼了:“让陛下亲自送出来?恐怕也之后王绾和李斯,有这等待遇了吧?” 李水从书房走出来,站在阳光下,感觉自己有点意气风发。毕竟一番话,让科举提前一千年出现了。这在官场上,可以算是开天辟地的大事了。 李水正在陶醉,就看到伏尧远远的走过来了。 李水向伏尧招了招手,把他叫过来,低声说道:“为师为了你的皇位,可是绞尽脑汁啊。今日总算哄的陛下眉开眼笑。你的前途,稳了。” 伏尧的目光却有点奇怪。崇拜之中,带着一丝同情。同情之中,又有点幸灾乐祸。幸灾乐祸之余,还有点于心不忍。 李水皱着眉头问道:“有事?” 伏尧说道:“师父,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事了?” 李水有点奇怪的看着他:“我忘记什么了?” 忽然,李水的脑子嗡的一声:“糟了,误了大事了。” 昨日和未央约好了,要在正午时分,丹房见面,告诉她铜镜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 结果被嬴政拉着讨论国事,耽误了太长时间。 和女生约会,岂能迟到?尤其是没追到手的女生。 李水向丹房飞奔而去,跑了两步之后,又折返回来,把伏尧带上了。 伏尧说道:“阿姊不许我去。” 李水说道:“无妨,你去露个面,一会再离开好了。” 到了丹房之后,未央果然气鼓鼓的等在那里,眼圈有点发红。 李水有点歉疚的咳嗽了一声,说道:“朝议结束之后,我本来立刻就要来的,结果伏尧缠着我不放,我几次无法甩脱他,眼看时候不早,只能带他一块来了。” 伏尧脸都白了:“不是,我没有。我冤枉啊。” 眼看着未央要来揪耳朵,伏尧像是兔子一样,飞快的跑了。 站在丹房之外,伏尧欲哭无泪。 这时候,李水把门打开了一条缝,探出头来,低声对伏尧说道:“这便是为师给你上的一课。行走江湖,要懂得随机应变。好了,这其中的道理,你认真体会一下,现在可以走了。” 伏尧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离开。 还没走远,就听到丹房里面传来李水的声音:“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李水的约会,只维持了短短的五分钟。 当未央弄明白那首诗的意思时候,就红着脸跑了。 李水有点无奈的挠了挠头,在丹房里面坐了一会,也出来了。 走出丹房不久,李水就看到了扶苏,于是远远的打招呼:“扶苏贤侄,好巧啊。” 扶苏有些尴尬的看着李水,他行了一礼,然后很不好意思的说道:“之前我误信谗言,不相信先生的代田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