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日,申时,晡时。 又到了一日中 此时,江上水寇出身的蒋钦正坐在一个散架着的大车上看着大军绵延向北。 这会走在军道上的除了陈登从家乡带来的三千淮上子弟,还有一些入青州后投奔陈登的豪杰部曲,如王修等人。 所以到目前为止,陈登军的兵力大概有四千左右的战兵,还有两千左右的余丁,皆是从各乡送来的。 和青州曹操不同,陈登不仅提供这些余丁口粮还会发一些杂粮给他们,用以做报酬。 徐州多年未经战火,所以储蓄丰厚,陈登军自然无缺粮之虞。 就蒋钦现在所看见的,道路上遍地都是堆积好的各种军资、粮秣,全营皆是牛马成群,委实阔绰。 看到这里,蒋钦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继续在九江一带混个江匪有什么前途?现在谁都知道世道变了,江上走船的商旅越来越少,即便有几个,也是什么诸侯的,抢不得。 于是,蒋钦就带着弟兄们上岸换个活法。 而之后他就选择了此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陈登。以前他也只是听说这是一个公族子弟,但只有等蒋钦真正的加入到陈登的势力后,才知道这个身份的含量。 蒋钦自觉也在江面上见过世面的,但像现在看到的这五六千人行军也是从来没看过的。 更不用说,之前蒋钦他们随着徐州主力北上的时候的煊赫之景。 两万徐州精锐无边无沿浩浩荡荡,车骑扫起的尘埃都能将天空遮蔽。 但就这么庞大的武力,蒋钦却听说北面的诸侯们比这个还强。 直到这个时候,一直江上观天的蒋钦才对天下的局势有了一个比较清醒的认识。 如北面的曹操,据说已经占有了青州大半,手下兵力也差不多有三四万众。而更北面那是泰山军,据说已经据有了大河北岸的大部分州郡,甚至在中原、泰山都有这些人的军队。 这么想一想,自家主公陈登好像还是这里面最弱的。 但蒋钦也有自己的考虑,首个就是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就是个江山的水寇,去哪里都要被人另眼小看的,还不如在陈登这里做个心腹。 再且说,蒋钦也不觉得陈登就真的弱,就他自己在临浦一带所看到的,就知道这地方几乎就是陈氏的封邑一般,势力极深。 而临浦的陈氏在早年就因为陈珪的书信提醒乱世已至,随后就开始广田畜谷于淮上。 经过三四年的屯田积累,开河渠、增溉灌,通漕运。陈氏已积三十万斛于淮上,足万人大军食五年。 现在这世道谁都知道,有粮就有一切,所以陈登未来可期。 所以,蒋钦看着眼前的这些军车穿梭,浑身都有劲。 这个时候一个军吏纵马在军道奔来,高呼: “各部部将以上,皆去前军议事情。” 蒋钦的水寇们在加入陈登的军队后也被整编为一部,蒋钦为部将,所以在听到了讯兵的军令后,他也带着两个扈兵骑马到了前军。 在那里,陈登在召开战前军议。 …… 陈登的部曲结构非常简单,全军四千战兵分属八个部,其中陈氏的部曲将有四个,另外蒋钦、高承、董和各一个,最后一个是北海的氏仪,是随王修一起投靠的。 等着八个部将一到,陈登就和众人说了一个惊人消息: “鹿丘防线已空,泰山贼已跑。” 这会风有点大,陈登说的这句话 其中陈登的族人陈端、陈式、陈勋、陈东四人听了大喜,忙恭贺道: “郎君,这泰山军必是闻我军北上,仓皇而逃呀。我军正该乘胜追击,也让后面的那些坐看之辈,知道我陈氏的厉害。” 但除了四人主动请战,另外无论是蒋钦还是高承、董和,亦或是读过经的氏仪皆皱着眉,沉默不语。 陈登看了一眼蒋钦,遂问: “公奕,你有何顾忌,说来听听。” 蒋钦看了在场的大伙,认真道: “我以前在江上的时候,也常常遇到商船见我就跑。咱那时候自觉他们是畏我,所以非常享受追杀他们的快感,直到有一次我这样追入了人家的伏击,差点死在了那。” 说完,蒋钦就将胸膛露出,只见一条长长的刀疤从肩横贯而下。 蒋钦说完,陈登不置可否,而是问了边上的氏仪。 氏仪是营陵的土豪,家里出过最大的官就是县吏,还就是他自己。氏仪也不同意追击,他对陈登很坦率道: “主公,这泰山贼实不能小觑的。彼时黄巾四起,我等坚守营陵时已为管亥贼军所困。是实,一汉兵可当三黄巾,但一泰山军却可抵十名黄巾,由此可知泰山军战力之强。” 随后氏仪又看了看立在陈登边上的王修,劝谏道: “我军虽然军纪严明,也自觉是天下强军,但到底没有什么赫赫武功,如何能让关羽这样的豪杰惊退?事出反常必有妖,请主公务必三思啊。” 陈登听完这些后,哈哈大笑。 他对众人道: “你们说的好,但我要说曹操大军已经回转,就在左近,各位以为如何?” 这个时候,众将哪还不明白,皆抱拳: “愿随主公(郎君)乘胜追击。” 于是,陈登意气风发,高举军配,大声下令: “追,勿使关贼匹马回泰山。” …… 在距离陈登部五里外的一处丘陵地内,时为泰山军左军元帅部前军校尉部的什将徐庶正和自己的九名小弟兄伏在一处草地内。 时值七月,草长莺飞,这处丘陵地的杂草早就已经长得小人般高,任谁都想不到这里会埋伏了数千泰山军。 徐庶自听了石韬的话,转道一起去投奔泰山军后,就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了。 这个时候,他分外觉得自己改名叫徐庶,正合天意。 因为这泰山军真的就是一群为了庶人翻身做主的部队,在其中人人平等,就是那最高的关羽都是和下面的弟兄们吃一样的食,睡一样的席。 置身在这样的氛围里,徐庶内心充斥着某种高尚道德感,一种为天下公的精神振奋着他和石韬。 最后,徐庶毫不犹豫的选择加入泰山军,而石韬选择做了一名乡吏驻派乡公所。 因为徐庶有非常高的文化水平,所以很快就由士转吏,做了一名泰山军的什将。 而这一次他们全什所在的整个部都奉了上命,于数日前开始就在这里潜伏。 到目前为止,徐庶并不知道他们的作战任务,也不知道他们要伏击的敌人是谁。这让徐庶颇有一种无力感。 这不是他智力不足,实在是因为处在的层级太低,获得的信息太少了。 大概是在三日之前,他们所什还随着主将陈广杀入东平陵。 但到了次日的晨时,天光刚露,上面就传下军令,让他们撤出东平陵。之后,徐庶就和手下的弟兄们匆匆收拾背囊,开始向着城外转移。 而这一路,徐庶发现好像并不是他们一个部,而是昨夜攻城的几个校尉部好像都有序列撤出城外。 在城外后,有一个臂章上绣着黄星的军吏正在一处空地等候,在那里正有数十个大锅正煮着肉汤。 徐庶只一闻就知道这是军中重菜铁锅炖猪肉。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泰山军能将那么腥臭的猪肉给弄得那么好吃。 不过相比于这顿吃的,徐庶更满意泰山军的伙食档次。 在军中,伙食供应大概可分为四类。 徐庶对这种军队优先的战略是非常认同的。 毕竟吃肉就是战斗力。 等徐庶和手下弟兄们各吃了一碗热乎的肉汤后,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后面,那个臂章上绣着黄星的军吏登上一个箱子堆积的木台,然后说了一番振奋人心的话。 徐庶他们距离远,听得不是太清,但只要看前面的兄弟部队纷纷高呼的样子,就知道不是啥坏消息。 那臂章上绣着黄星的军吏是泰山军的长史,这也是徐庶一直弄不懂的地方,他不明白为甚一个屯都能有一个屯长史。 之前也有上面的人来找徐庶谈过话,问他愿不愿意转职到长史系统。 但徐庶和手下的弟兄们待得有感情了,就拒绝了。 之后,就在徐庶他们要解散各归各部的时候,却收到了新的开拔令。 大概是当日的午时左右,各军的祭酒在东平陵开展了一场大规模的军祭活动,由各祭酒在场上向黄天祷告,为战死的袍泽们的英魂接引送入黄天。 徐庶他们也参加了,也是从那他才知道这一战泰山军的死亡人数。 原以为攻城战打的那么激烈,已经伤亡不小,但就徐庶自己看到的,那摆在地上的牺牲者也不过就一百多人。 后来徐庶又想想,这也对。毕竟打到现在,他所什不就一个伤亡也没有。 之后在结束了军祭,徐庶就随着自己的前军校尉部开始向着东面移动。 开始的时候大伙还蛮兴奋的,以为是大军要胜利回师了。 军中很多吏士都在奉高一地结婚生子了,所以能得胜回师见到家人,谁会不激动呢? 但当夜野外就下了一点小雨,而到了 等当天他们开到这片丘陵地后,上面就开始令他们开始挖掘壕堑。 就这样,等将这片丘陵地挖出数十条相连的壕堑后,上面就令他们入壕堑休息。 累了一天的徐庶和弟兄们裹着席子倒头就睡。 翌日,徐庶醒来后,就发现自己手下有个弟兄发热了。这是他们什的重装刀楯,体质在全什都是最强的,但没倒在东平陵的攻城战中,却在这条小土沟里被整倒了。 最后徐庶只能让弟兄们将重装刀楯送到了后方,路上他还听了好几个队的都出现了这样的问题。 没办法,这就是军旅。 之后的几天,徐庶他们就一直藏在他们挖的沟壑内,谁也不知道他们要等什么。 有时候徐庶他们也能看到一两个穿着绛红色军衣的汉军骑着马跑过这段丘陵地,甚至还有一两次,这些人就驻马在附近,仔细观察着此处。 而这种无聊的日子,就在七月十四日这一天结束了。 但更准确的来说,大概在午时二刻的时候,他们终于在东南面看到了一片尘土。 随着尘土而来的是密集的脚步声和各种呼和,渐渐的徐庶他们看清了。 却是一支穿着杏黄军衣的部队,打着的旗号正是后军校尉高雅部,他们正向着北面一带快速奔行。 因为没有上面的命令,潜伏在这一片的泰山军并没有出去和友军汇合,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向北移动。 但到了这个时候,徐庶这样军吏已经觉察到了什么,他命令手下先吃一顿,还将全什唯一的一葫蜜水找出来系在了自己的腰间。 而其他人也明白了,有默默的将衣甲拖出来摆在一边的,有开始给弓箭上弦的,甚至那个拿手弩的也开始试着扳机。 就这样,时间在沉默中缓慢流逝,大概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突然,从高雅部撤来的方向再次烟尘四起,而这一次烟尘的规模比之前更要大。 当徐庶终于在烟尘中看见那面“汉”字旗,那片火红如鲜血的旗帜,他再忍不住内心激动: “终于等到你们了。” 这支汉军的移动非常快,眼见着就已经快要开到这片丘陵地了。 但这个时候徐庶却发现对面停下了,随后就有几个军吏打扮的出到队前,开始眺望他们潜伏的这片地区。 徐庶冷哼: “还挺机警的。” 但自己等人都是潜伏在沟壑内,哪是这些汉军能看到的。 也许是人家真的听到了徐庶的心声,很快对面就奔出十几名骑哨探,向着泰山军潜伏的这片丘陵地奔来。 望着这些探来的哨骑,徐庶浑身燥热,生怕暴露。 但就在徐庶带着弟兄们小心潜伏的时候,突然从自己的后方穿来号角声,这是中军的冲锋号。 徐庶懵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出击了。 但他还是条件反射的跳出沟壑,对手下的弟兄们高呼: “随我杀!” 一时间,丘陵各地杀声四起。